一个兜着紫色卫衣帽的男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双手插在卫衣的口袋里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一根电线杆之上,他似乎懒得低头,只是一双眼珠向下看去。
那电线杆由于震动牵出的电线晃动得如同弹簧,而那个男人却纹丝不动立于其上。
“扑簌簌——”身侧忽然有翅膀扑腾的声响。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了一旁黑色电线之上,随即那一根大幅跃动的点向便静止了下来。乌鸦滴溜溜的黑色眼珠里映出男子的影像,接着它把头埋进翅膀中梳理起羽毛来。
那紫衣男人瞥了眼乌鸦,“般蒲,你既附在这乌鸦身上前来,却打算不说话么?”
那乌鸦抬起黑色的小脑袋,和所有的鸟儿一般偏了偏头,接着只听得一个沉着的声音。
“岁牢,有人闯归墟,似乎是冲着上殿而来。这个时刻我离不了归墟,只能借风依托这鸟来传达我的声音。可就是这样紧急的时刻身为七贤者的扶风,穹明和你居然不在?”
般蒲的声音听上去痛心疾首,同时也显然克制着怒意。
“有人闯归墟上殿?是为了去极渊?”岁牢双手插在口袋了,棒棒糖在舌尖转了转,“喀拉啦——”的一下咬碎,“难道是为了去找阴主?”
“前次我特地叮嘱你参加这次的‘秉烛’,你却依旧缺席,但这次归墟有事,你身为七贤者之意,务必要回来才行。”
岁牢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道,“唔,‘秉烛’没去是因为向来没意思,不想去。”
“你说什么?就因为这样?”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让一贯循规蹈矩的般蒲不解中带了一丝薄怒。
“除了我,那两个家伙难道都出席‘秉烛’,如今都在归墟了?”岁牢似笑非笑的转过眼珠,疑问的语气中有一种答案了然于心的笃定。
般蒲显然顿了一下,接着道,“扶风和穹明确实也不在。他们似乎隐匿了行踪气息,也不知身在何处,至今我仍找不到他们。”
“既然大家都没去,般蒲,你揪着我做什么?”岁牢眉梢一挑,斜眼瞧那只乌鸦,似有些不满。
“这是规矩。”般蒲回答,“秉烛向来要求七贤者都到场参与,可你明知却故意不去。”
“规矩,那只是个形式而已。你们这次秉烛少了我不是也能进行。”岁牢满不在乎的笑笑,牙齿间咬住那细细的塑料棒。
般蒲不愿在这问题上过多的纠结,当下有更加当务之急的事要传达,不禁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是匆忙的。
“罢了罢了,我来也非为了追究你不出席‘秉烛’之事,而是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尽快归位,回到你的黛陌殿,因你所镇守的是上殿第一重殿,势必要紧。”
岁牢闻言,不禁有些好奇,“你是觉得今次闯入归墟的人有本事抵过归墟尽头的灵众,并穿过黑河和血湖池直达上殿?”
般蒲没有立即说话,那一只黑色的乌鸦漆黑的眼珠盯了岁牢一会。“太昭和李良歧据说已进入归墟,事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峻。岁牢,请你务必立刻回到黛陌殿。”
这片大地的地震间歇性的持续,震颤过后便短暂的平静下来。随即一片惊慌的嘶吼和嚎哭,混在彼起此伏的喇叭声中,凄凉而无助。
人们不知下一场地震何时袭来,纷纷弃车落荒而逃,密集的人潮一下挤满了车辆间的缝隙,簇拥得寸步难行。女人们甩掉了高跟鞋爬上车顶向前,男人们扯开领带不顾一切的狂奔。
岁牢注视着底下纷乱的场景,道,“这人世的每个人都是鲜活而各不相同的,同一个人却善恶不一,复杂而鲜明,比归墟那百万灵众有趣多了,更重要的是,现世有许多美食。”
乌鸦歪着头打量岁牢,看着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漆黑的眼瞳里似乎有惊讶,它喉间发出咕咕的声音,须臾,般蒲的声音才沉沉响起。
“那只是口腹之欲,逞一时之快,你又在得意个什么劲,你虽不羁随性,但我一直以为七贤者必然是七人同心,可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般蒲,别兀自下结论。我有说不回归墟么?”岁牢忍不住嫌弃,又有些同情的瞥了眼那只乌漆嘛黑的乌鸦,“越是有惨烈黑暗,就越是有美好光明,这么有趣的人世,光想想就根本不舍得让它毁灭。”
说着,岁牢斜睨了眼脚下震荡轰隆的大地,一个转身凭空消失在了半空中。
那只停滞在电线之上的乌鸦静了一下。一阵风滑过,电线晃了晃,随即乌鸦像是触电一般“呀呀——”的拼命叫了起来,疯狂拍打翅膀,激烈的扑腾起来。几下之后却忽的双翅无力垂落,倒转头一下颓然的跌落下去。
下卷:最终之战
第82章
水流淙淙,微风细细,光线幽暗中无数诡谲骇人的声响,似哭似笑,怨毒尖叫。
九唳鬼眼下的归墟入口与濯吾河间的不同,从未被开启过且并无难以逾越的天堑以及鸿沟,唯一可称得上屏障阻隔的便是一道魍魉哭阵。
那哭阵其实并无多么可怕,只是包含着无数厉鬼的怨气,凄厉的悲鸣易对通行其中的生灵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若非心中坚定有物,则易于感染。
九唳鬼眼底下是一个无底深渊,进入其中后无尽坠下直到捱过鬼哭消失,便会一下落出黑洞。那黑洞下面连接的是归墟大地的上方,从九唳鬼眼进入归墟的生灵最终只会落于一个位置,那就是归墟尽头。
归墟的尽头处是一道嶙峋陡峭的脊梁,横垣在一个向下凹陷数百丈的偏圆形的巨大池子上。脊梁把池子对称得一分为二,底下的池水十分古怪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强烈不详气息。
右边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半池,里面有着岩浆一般浓稠的红色液体,表面如同沸腾熔浆一般咕噜噜的冒着无数殷红气泡,这便是传说中的血湖池。而左边虽也是同等大小的半池,却是半敞的,底下集聚着黏滞的黑河水渊源流向不知悠远的黑暗深处。那种浑浊厚重的黑色液体看上去就像一个等待吞噬一切的沼泽。此刻,胶着的黑池水下微微起伏,就像一只蛰伏的巨大异兽的喘息,诡异可怖。
至于这池子中间那一道脊梁,背部稍适平坦狭窄大概几十尺的宽度,堪堪可作一条行走道路,它架在巨大的池子之上显得异常纤细脆弱,岌岌可危,名为生死道。
“钦——叮、叮——”
“刷——刷——”
“呲——”
混着金属相击的各种声响回荡在空气中,这静谧到几乎荒凉的黑河源头何曾有过这般嘈杂纷乱的声音,那迟缓流动的空气都被搅拨乱了。
“叶阑声,你既身为提灯者,为何如此扰乱归墟?甚至妄图擅闯上殿?”
在各种声响中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这个声音清朗而洪亮,可即使说着义正言辞,理应激愤难当的话,也没有太多关于个人情绪的流露,反而一板一眼的近乎不自然。
叶阑声双手捻起,身前的祭魂转魄灯光华琉璃,抵住了对方注入灵力,直探而来的白色绳索,继而指尖一动,陡然大盛的光华逼得那人连绳索带人踉跄后退。
适才说话的正是这人。只见他身着白色长外衫,以白腰带束在腰间,披散着半长的头发,额间一点淡淡的紫色印记,赫然就是一个归墟灵众。他后脚一抵一步站定,双手各执绳索一端护在身前,绳索之后的眼眸警惕而探究,一时没有立即反冲上来。
叶阑声放眼望去,这窄窄的生死道之上,有着无数黑白交错的身影。是归墟百万灵众,也是密集的行尸与白骨骷髅所组的一片亡灵军团。
“啊……”
一声被捂着嘴巴一般的闷叫短促的蹿起。叶阑声眼角一动,只见数具行尸一齐扑拥上一个受伤的白衣灵众,那悲戚的呜咽闷叫瞬间断在那人被咬断的喉颈间。
行尸见了血肉,疯狂的分食。左右灵众见此场景,脸色纷纷有异,似悲似痛似古怪,手下因注入灵力后或紫或白的长绳索越发使役得灵活多端。
叶阑声眉心一蹙,紧紧抿唇。他的视线落回眼前的灵众身上,语气不忍的试图解释,“我并无反叛之意,也从来未曾想要扰乱归墟秩序。只是我想要找的人通过了这九唳鬼眼来到了归墟。”
“鬼话连篇!你多次私入现世,藐视规则,此刻又与这些人一齐穿九唳鬼眼而来,与我们一众灵众为敌,事实如此,若无反意,何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