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为了争取比赛的名额,童思睿在院长办公室求了一整天,最终才拿到比赛同意书。拿到同意书后,童思睿如获至宝,每天拉着学长一起练习。跟夏冉江和许菁一样,同样的教室曾经也留下了童思睿夜以继日辛苦练习的身影。但是比赛是需要指导老师的,童思睿寻遍学院自己熟识的老师,都以教学任务繁忙为由拒绝担任指导老师。
童思睿心里明白,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没人愿意尝试,这些老师个个博学多才,但是多年来的学术导向和考评压力,他们只想在自己熟悉或学校重视的领域中大展身手,何况江东大学在此类比赛中一贯比较低调,这些老师就算凭着一腔热血赌上一把,最终很大可能付出的精力都会付诸东流。
最后,童思睿迫不得已找到了一个刚到任不久的助理讲师,那时离比赛已经不足三天了。就这样,童思睿踏上了进京的火车。三天比赛,童思睿两人舌战群雄,一度连胜三局。但是毕竟经验不足,最终与决赛无缘,铩羽而归。
从那以后,童思睿一度沉寂下来,再也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每天扎在图书馆一门心思准备出国留学。可是这段经历如同一颗外表已经焦黑的莲子,深埋在淤泥底下,即便千百年过去,内心依然保持生命力。只等到春江水暖的时刻,莲心就会竭尽全力钻破如铁皮般的外壳,躲过涌动的暗流,在波光潋滟的池塘中绽放本属于自己的色彩。七年过去,童思睿学成归来,继续完成年轻时的梦想。
“你们的努力不会白费的。”童思睿喃喃自语。
记忆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七年弹指一挥间,就像此刻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滴在草坪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只是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敢想敢拼的二十岁女生了,也从这一刻起再也不会轻易落泪。
童思睿捧着一杯美式咖啡小口呡着。表面上恬静淡然,心里还是为夏冉江和许菁捏一把汗。从选人开始,似乎上天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不过后来夏冉江的表现让自己越来越放心。按照自己的直觉,只要这两个学生正常发挥而且不发生意外情况,获奖如同探囊取物。
想到这里,童思睿嘴角上扬,轻轻地吹了吹咖啡升腾起的热气。远远地听到已经陆续有人从会议楼出来了。童思睿看了看表,距离他们进去刚好半小时,首场比赛刚刚结束。
果然,夏冉江腋下夹着一堆稿纸,许菁手里提着一个文件袋,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看到这一幕,童思睿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还没等童思睿询问,两人就一屁股坐在童思睿对面。
“看样子结果不错啊,帅哥美女。”
童思睿扬起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那可不,刚才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您可是没看到,最后裁判宣布结果,对面那个男生直接就哭了。”
“啊?怎么回事?”
童思睿有点惊讶,但是并不觉得意外——这两个学生平时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可是一进入状态,台上台下就是两个人。有时候观摩他俩的练习,自己都产生了错觉,平时忧郁寡言的夏冉江一上台就变得极有攻击力,口若悬河、正义凛然的样子颇有国际金牌律师的风范。
“他说我们诡辩。”
许菁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将菜单递给夏冉江。
“也不算诡辩吧。”
夏冉江看了半天没看到自己想喝的,点了芒果奶昔。
“我们这次抽到的是正方,同时有权对辩题进行解释。所以就按照夏冉江的思路,把enjoyment好好地‘定义’了一遍,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后来他们都语无伦次了,一直在那儿结巴结巴结巴,哈哈哈。”
“还是学姐反应快啊,一听到对方的破绽就给我递纸条,在台上我好几次都快被他们怼地喘不过气了。”
“最后裁判怎么说?”
“结果比较明显,所以裁判没怎么点评,倒是给对手做了积极评价,不过也就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说他们有风度,语言能力较强,知识范围很广。”
“为了照顾各参赛队的情绪嘛,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的。”童思睿说。“正好现在离午餐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你们可以回顾一下比赛全程。首场比赛一般都比较简单,这一场比赛赢得轻松不代表后面一样轻松,要分析一下不足,毕竟这是你们第一次真枪实弹正面迎战对手,之前的模拟训练再仿真也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的。不足要规避,优点要沿用。”
“嗯。”夏冉江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慢慢低下头,“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怯场,都不敢看对手和裁判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其实这是很好的方法,就当他们不存在,你的眼里只有我,哈哈哈。”许菁打趣道。
“许菁呢?”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咄咄逼人的感觉……刚才他们说我们诡辩我都情绪上来了,差点爆粗口……”
“这个一定要克制,一旦情绪被对方有意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说出跟比赛无关的话,那基本就提前宣告失败。记住,愤怒是最大的敌人。”
童思睿说着,把服务员端上的饮料放在两个学生面前。这时手机来了短信,童思睿扫了一眼。
“下午我被抽中做裁判,要提前准备了,你们两个中午吃完饭好好休息休息,再接再厉。”
童思睿起身,做了个“V”的手势,特意朝夏冉江晃了晃,夏冉江心领神会,嘿嘿地笑出声。
第一场比赛,夏冉江和许菁代表的江东大学获胜,积了三分。首战告捷,原本还有点怯懦的夏冉江现在慢慢有了信心。尤其是上午比赛的最后几分钟,夏冉江甚至觉得那一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没有约束,没有抗拒,像是一道灵光闪过,另外一个人从自己的躯壳里跳出,完全主宰那几分钟的生命。
第二场依然是抽签分组然后比赛。两人势如破竹,再次取得胜利。
转眼到了第二天,辩题也越来越难,对手也越来越强劲,夏冉江逐渐有些吃力。
到了第四场,接连三战三胜让两人都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了期待。
“学姐,看来咱俩这次运气不错啊。”夏冉江说。
“这是实力,哪是运气啊。”许菁靠在沙发上,手机刷着娱乐新闻。“说不定咱俩可以大满贯。”
再次抽签时,许菁的心情一改前三场的谨小慎微,颇为得意地从箱子里抓出一个纸条。可是,当她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几个大字让她一直以来的担心应验了。
这次是香港的高校。
许菁在得知分组结果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不妙。按照许菁的经验和了解,港澳学生对国际政治和经济类辩题向来得心应手,这恰恰的是大陆很多高校选手的短板。而且这段时间的练习,更侧重价值观和文化辩题,政治、军事、经济类的内容接触较少。许菁越想心里越不安。只等着主裁判宣布各组辩题。
“……第四组的辩题:This house believes that Antarctica could be explored for the interests of all countries of the world.”
听到辩题,许菁不经意间看到了即将跟自己对阵的香港学生,他们并不为所动,而是神情自若地聊天。
还差十分钟就该去比赛现场了。许菁和夏冉江还是眉头紧锁,没有一点头绪。
“要是童老师在就好了……又去做裁判了。”许菁自言自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学姐,您是觉得这个辩题是正方容易还是反方容易?”
“当然是反方容易啊!”许菁几乎是叫了出来。“这种话题已经讨论了几十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各国都想在南极分一杯羹。”
“但是为什么没有定论呢?”
“还不是因为环境问题……”
“那就是了。”
许菁一拍脑袋,突然明白了。
“你是说,如果是反方,我们就放大环境问题的隐患。如果是正方,一旦对方提到开发南极会破坏环境,我们就说现在的科技完全可以避免破坏,而且破坏环境也只是一个可能不是绝对发生的?”
“是的。”夏冉江狡黠地合上电脑。“走吧,上场了。”
这次,夏冉江抽到的是正方。
正如两人刚才的讨论,反方果然提到了环境的问题,都被夏冉江一一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