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4)

作者:opacare98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一场对决是如何摧枯拉朽的已经不必多提了,穷奇一族的中堂被苍冥一剑拦腰砍断,中堂前白玉石铺陈的台阶被六位长老一记合掌轰得粉碎。

勠战百余回合,最后以苍冥一剑破开以钧斗为首的六位长老联合的阵法而告终。

下来的石阶已经完全被毁了。

那六人受伤狼狈落地时,苍冥飞身而上将彼岸脸上吹起的面纱重新整理好,抱着她稳稳地走过了六位长老的身旁。

彼岸不修法术,感知不到苍冥的法力如何,与这六位长老几乎是不相识的,却也在琅洞的古书上知晓,轩辕一族借天宫九野之势、以东南西北正中辅以东南补位的阵法是何等厉害。

看到六人一齐摆阵,她甚至在苍冥迎战前悄悄在他手心写下了破阵的关窍。

可是苍冥却似乎一直对阵法的罩门所在视若无睹,甚至有两次甚至那破绽就在他剑下咫尺之地,他竟都精密地控制住剑身躲开了。他确信这样缠斗下去他仍旧会赢。

直到六位长老那一击合掌轰在了中堂前的石阶上,强悍的法力带起的一道余波恰好冲着彼岸那处过去,那种力量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彼岸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的。

胜负已定。

却突然有一个身形袅娜,容色绝美的女子自轩辕族一行人后面击着掌缓步走上前来:“百闻不如一见,苍殿果然好身手。”

她所到之处,轩辕族人尽数或垂首、或半跪,穷奇一族更是将头埋得看也看不见。

她的目光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只是放在长身而立的苍冥一个人身上,连带着也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苍冥身旁的彼岸。

苍冥恍若未曾觉察。

第 4 章

彼岸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阿姐发现她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也许仅仅是凭着同胞姐妹之间的那种默契而已。

苍冥淡漠一笑:“大祭师客气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彼岸护在了身后。

原本百年未见到阿姐,彼岸的欣喜是难以言喻的,然而听到苍冥清冷疏离的语气,下意识间却掩藏好了内心翻涌的情绪,隔着薄薄的面纱,倒也是波澜不惊。

暮遗并不咄咄逼人,但也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她此刻的表现就同苍冥来之前和颛顼讨论的一样。

那么按照他和颛顼原来的计划,苍冥应该按兵不动的。

在巫咸和巫祝究竟谁会亲临上,颛顼其实无所谓,而苍冥和洵南却几乎笃定不可能是巫祝。

如今预料错了,那么苍冥也就明白,近百年来彼岸的下落,想必轩辕氏果然还是追查到了。况且他这破阵的这一剑才刚刚斩下去……

但是暮遗此时偏又没有表现出任何察觉端倪的迹象,苍冥则不好考虑提前动用颛顼埋伏的人手。

甚至暮遗借天色的缘故提出明日再议,苍冥也没有反对。

沉沉暮色下,苍冥离开的身影犹如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在黑沉诡谲的异境破出一条孤直而分明的路径。他走的时候身旁还跟着彼岸,只有这点让他看来稍微没有那么的遗世独立。

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彼岸隐隐约约听到身后钧斗长老似乎俯身在阿姐耳边说了些什么。那是很轻的密语,放缓步子走在后面的彼岸只敏感地听到了熟悉的洵南、女娲之遗,再有别的便听不分明了。

洵南是洵水的河伯,洵水源起于洪荒后昆仑山巅的最高峰,生而与凡水有别。

除了神,天地间从未听闻有长生不灭的存在。

凡人祈求长寿而长寿有尽头,妖兽神族后裔修行术法而术法亦有不能及的所在——天地法则从来不以任何人的高傲而易变。

而洵水的法力虽然随着时节更替潮汐涨落不定,却也历经洪荒巨变而长存至今。他存在的方式与众生皆不同,某种意义上他达成了长生,某种意义上又全然不是。

洵水流经轩辕氏族的故居旧土,轩辕一族也从来将洵南奉为上宾,待之与别处不同。甚至上一代巫祝与洵南相交甚笃,这些在轩辕一族都不算是什么秘闻。

至于女娲之遗,其传承象征意义在轩辕氏族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身携女娲之遗出世的族人,按族规等同于上神钦点,生来便该是族中下一任的巫祝。

女娲之遗并不是每一代巫祝都有,比如这一代的姐姐和上一代的母亲,便没有女娲之遗。

可怀有女娲之遗轩辕族人,生下来便是作定的下一任巫祝,这是轩辕氏族内人尽认可的共识。

彼岸觉得云里雾里,可阿姐已经匆忙地立时动身回去了。

面对百年来难得的放风,彼岸表现得十足乖巧。

她住的地方离苍冥很近,夜里没有出门乱跑,独处时脸上的面纱也没有摘下来过。她没有遮掩能在这里见到姐姐的兴奋,但她也听话地没有去和阿姐相认。

但是彼岸向苍冥隐瞒了阿姐认出了自己的事实。

从小没有父母、又受到族人排斥幽禁长大的彼岸,比同族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听话和懂事的多,也远比其他孩子敏感得多。

原因无他,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只有变得更敏感才能预判每一次伤害和灾厄的来临,一次接一次,她侥幸生存到现在了,直到有一天她被放到正常的孩子中,因为过分的敏感而被嘲笑和排斥。

她就会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然后她要更小心,更小心地把自己的敏感隐藏起来,做得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天真活泼,笑容灿烂而明亮。

如果有那么一刻她不愿只求生存,如果有那么一刻她想要和其他人一样生活。

可是要小心,一旦她选择了美好的假象,她必须以这种假象为真,否则真相的遮羞布被扯开,她会连最后一处容身之地也丢失,永远地被孤立在生活之外了。

就像彼岸敏感地知道苍冥不会喜欢阿姐认出了她这件事,也很早就感受到苍冥冷淡的态度下潜藏的对轩辕族人的深深厌恶。

彼岸猜不出缘故;但彼岸不可以表现出这种知道。

就在彼岸熄灭灯歇息的时候,姐姐来了。

姐姐的手指修长而优美,她伸手抚上彼岸的脸颊,一把扯开了妹妹脸上的面纱,妹妹墨绿色的眼瞳便这样安静温顺地看着姐姐。

姐姐把彼岸抱得那么紧,像要把怀中的妹妹的每一处骨骼都要勒断那样嵌进身体里。

彼岸被姐姐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她的下巴只是顺从地抵住姐姐肩膀,可是下一秒在这样濒临窒息的痛苦,彼岸突然哇的一声失声哭了出来。

她从来没这样哭过,她甚至连哭都很少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姐姐的手顿了顿,复而如常抚上她的头发,只是动作更轻柔也更坚定,像小时候她生病了睡在姐姐怀里,姐姐也是这样一下一下安抚着她,即使她已经睡着也从来不会停止。

姐姐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这样突然崩溃了。

有什么关系呢?彼岸想,反正无论她怎样哭闹,姐姐都不会离开她的。也只有姐姐不会。

然而面前的房门突然一道白芒划过,这间屋子的门窗泛出水波一样纹路,转瞬之间便寸寸裂开直至破碎。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暮遗临时布下的结界已然完全摧毁。

暮遗神色寻常,只是拉着彼岸的手,抬手用掌中符禺剑一挡,这一剑的力道便被抵挡消弭于无形。

彼岸认出这是苍冥的剑风。

待到剑势消退,果然苍冥立在门外,脚边是今日和钧斗长老同行的另一位长老的尸首。

苍冥的长剑将这位长老的身体沿着腰一斩两段,精准地劈开了他的人身和蛇尾,剑尖上的血还在鲜活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娇小而艳丽的花。

相处多年,彼岸却是第一次看见苍冥出手杀人,而第一次看见的便是自己同族可怖的死状,彼岸忍不住把头伏在姐姐怀里战栗着。

怀中抱着妹妹,暮遗这一战便有些束手束脚,在苍冥毫不留情的攻击中显得颇为吃力。

然而暮遗完全没有退步的念头,手中的符禺剑反而光芒更胜:“苍殿似乎觉得今日应该是巫咸会出现,而我会去找洵南追问我妹妹的下落。”

苍冥不置一词。

暮遗勾唇一笑,语气清淡而从容:“今日我只是来带走我的妹妹,没有人可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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