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并没有把徐丰年放在眼里过,也不屑于想什么计策来对付徐丰年。只不过即便是只苍蝇一直围着人嗡嗡作响也会令人感到烦躁,就算打不打死区别并不大,但如果能有轻松简单的方法解决它,又何乐而不为呢?直接对徐丰年的祖父施压,不用他自己出手,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柳玉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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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徐丰年并不像他这么想。他听到祖父带回来的消息后气性上来,竟然不顾家人阻拦径直找到了柳玉。
柳玉早就猜到他会来,没有让柳山把他拦在门外,而是任由他走了进来。
“柳大人,我很感激你为徐家伸出援手,可是趁我危难之际提出如此要求,你不觉得手段有些卑劣吗?”徐丰年性格很沉稳,鲜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刻。
“不觉得。”柳玉慢条斯理地给出一个令人气到吐血的回答。
“徐丰年,我并不是害怕你会赢过我才让你远离姚姑娘,而是觉得你远离她会更合适。或者更直接说,你们并不合适,”柳玉无意激怒徐丰年,所以轻咳了一声后又接着说,“姚姑娘是什么性格想必我们都很清楚,她能发挥的空间绝不仅限于后宅的方寸之地,我先问你,你能包容她吗?”
“我当然可以!”徐丰年急切地表态。
“你先不用急着回答,听我把话说完,”柳玉用手按了按,示意他不用着急,“或许你可以包容她,我相信你,但是你能护住她吗?她是大将军,而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就算论身份也不过一个普通的侯府公子,你在长平侯府又能有几分话语权?”
但我可以努力。徐丰年在心里反驳他。
“而且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你能不能护住她,你甚至没办法做到不牵连她。你这次犯下这样的错误,若是你真的能和姚姑娘在一起,你知道你的行为会怎么断送她的前程吗?她在皇上面前帮助平叛,而你却在背后扯她后腿。你能保证自己足够谨慎,以后不再受奸人所害吗?再者,如今的你实在太弱,我不过轻松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祖父拆散你的婚事,你能为了姚姑娘反抗你祖父吗?今日是我,如果换了别的另有居心之人呢?他以长平侯府为要挟,你能为了姚姑娘反抗吗?或许你说你以后会成长起来,但要等你成长起来还需要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柳玉一连发问,直击要害,每一个问题都不容反驳。
“我……”徐丰年犹豫了。他知道柳玉说得对,可是仍然心有不甘。
“而我都可以做到,我喜欢她,尊重她,也能保护她。”柳玉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异常笃定。在他清亮的眼神中,徐丰年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徐丰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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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姚宁谷从青州回来时徐丰年已经离开了京城,她接到消息说徐丰年已经被调到了禹州,对方只给她留了个口信,连面都没见上一次。
她有些奇怪,在探望柳玉的时候还顺口抱怨了一句:“又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居然也不等我送别他就离开了。”
“或许是为了避风头家里催得紧吧。你不必担心,天下之大,趁年轻多出去走走是好事,况且他不来见你,你又不是不能去找他。朋友的情谊,不会因为距离而淡化。”柳玉善解人意地劝慰她。
“你说得对。”被他这么一说,姚宁谷就释然了。
“柳大人,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呀?”姚宁谷把注意力放到了柳玉的身体上。她从青州赶回来,听说柳玉已经能站了,第一时间就来到了魏国公府登门拜访。
柳玉姿态放松地半躺在宽大的圈椅中,穿着家常便衣,一身素白,头发披散了下来。他脸上仍然有些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对漂亮的眼眸依旧充满光彩,看上去并不颓唐,还很有病美人的孱弱之美。
姚宁谷关心之余有些腹诽,老天未免有些太过优待柳玉了,给了这么聪明的脑袋以外,还给了这么好看的皮囊。
“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之前只能每日躺在床上,现在每天勉强能站坐一会儿,只是伤口的地方到了晚上还时常隐隐作痛,令人难以入眠。”柳玉幽幽地叹了口气,故作失落道。其实伤口已经不疼了,但是他故意说得严重些,好让姚宁谷多心疼他一番。
姚宁谷不知道他在故意卖惨,还以为是真的,俏丽的小脸因为心疼皱了起来,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柳玉受伤的地方:“怎么都这么久还没好啊,太医怎么说?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了吧?”
有些外伤牵连内伤,外伤养好了,内里的伤害不好好调理很难痊愈,她在战场待的时间久,对这样的事情看多了,不得不引起重视。
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柳玉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让她为自己担心,赶紧描补一番:“太医说过没有大碍,只要照他所说好好调理,很快就会痊愈的。”
姚宁谷这才放下心来,再三嘱咐柳玉要遵医嘱,好好休养,这才回了军营。
第19章 让位
四月底的时候,柳玉的伤势已经恢复得不错,能够正常地行走站立,但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未销假,不过他在家中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之前堆积的公务。
柳玉今年二十三岁,去年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入主政事堂,是辅佐并制衡宰相处理中枢事务的核心官员,年轻有为,而且出身高贵,是开国功勋魏国公的嫡长孙,名门望族清河柳氏之后,此前他屡破大案,立下大功,又在宫变中舍身保护皇上的安危,身受重伤。为了表示对他的看重,皇上竟然亲自便衣出宫,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来到魏国公府探望他。
魏国公全府上下对皇上的到来诚惶诚恐,好在皇上并没有为难他们,和老国公、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后跟众人一起来到柳玉院子中。
他来的时候太医正在为柳玉请脉,今天轮值的是太医院的范老大人,出身杏林世家,对内外伤治疗都有不错的造诣,与柳家也有深厚的交情。
范大人余光瞥见陛下,吓得立即就要跪下请安,被皇上免了二人的礼数。
“柳卿范卿不必多礼,先行诊脉便是,朕在一旁等一会儿。”皇上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收敛身上气势,静静地看着二人。
柳玉伸出左手,将宽大的衣袖拉下一些,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从容地放在脉枕上,范太医伸出三指按在他的寸、关、尺三个部位,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良久,又让他换一只手,重复以上步骤。
皇上坐着,柳国公、柳老夫人、世子夫妇两个都站在一边陪着,用紧张的神情看着范太医。虽然他们看着柳玉一天天恢复感觉很顺利,但这么重的伤,在柳玉没能活蹦乱跳之前,保持警惕是再正常不过的。
范太医的心情并不轻松。诊断快结束时,背对着众人的他睁开眼,与柳玉的视线对上,柳玉不闪不避,眼里有种意味不明的坚决,范太医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心里下了决定。
他放下手,整理好衣袖衣摆站起来,对皇上与众人行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皇上轻轻皱起了眉,柳家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范大人,我孙儿的伤情如何?”柳老夫人忍不住率先问道。
“柳大人所受的外伤痊愈得很好,内脏肺腑所受的伤害在调理之下效果也很显著,只要坚持服药,不久就能大好。只不过——”范太医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言。
他开始两句话让大家心中安定下来,但最后的一个转折又把众人的心重新高高地悬了起来。
国公爷最为果断,把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其他的下人都遣散,关上房门,然后才对范太医道:“我孙儿有什么不妥,还请范大人但说无妨。”他的表情也很严肃。
“柳大人的伤情能够得到恢复,但因为受伤的位置极为特殊,恐怕……恐怕以后子嗣会有些艰难。”范大人这话说得还是比较委婉的,其实直接意思就是柳玉恐怕失去生育能力了。
在场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柳大夫人,面色煞白,口中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在这样的时代里,子嗣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家族再风光再繁盛,如果没有后人将其传承下去,也迟早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而且柳玉的身份极为特殊,魏国公世代罔替,柳玉身为世孙,如果没有继承人,魏国公到了他这一代就会被收回爵位。柳玉不能再有子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损失,更是魏国公府的巨大损失。这也难怪身为母亲的柳大夫人如此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