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锦绣轩内客人总是络绎不绝,作为这城中最大的绸缎庄,常年是内务府的座上客。布料新颖,质地上乘,或柔软或厚实,有棉布、丝绸、轻纱、细绢等布料不一而足。来自全国各地的布料看上去琳琅满目,无论是谁,只要想买布,总能在这找到一款合适的。
这里的老板就是名动京城的欧阳路,此人一副弥勒像,逢人总是笑脸相迎,就算是贫寒之辈进店也从无鄙夷之色,故而博得了各个阶层的喜爱。就在前几天,他去南召进了一批上好的花绫,消息一经传开,人们便蜂拥而至,差点挤坏了那金丝檀木的店门。
“老爷,老爷,大喜事啊…”一名仆人急忙跑进了后院。
“哎呀,阿福啊,你可要慢点跑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此时的欧阳路正坐在一石桌前,品着一杯灵州新产的普洱绿茶,那淡淡的糯米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阿福下盘一个不稳,身子就要前趴。可就在他即将触地的瞬间,欧阳路那双胖乎乎的大手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双肩。
“告诉你多少了了,年纪大了走路一定要稳重的,你怎么还这么着急呀。”语气温和带着丝丝责备,听着心中比这正午的太阳还要暖上三分。
听到这温热的话语,被感动的并非只有阿福一人,远在走廊拐角处一白衣男子亦是湿润了眼眶。不过此时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刚才阿福摔倒的那一幕。彼时他的父亲还在四五丈远的石桌前,平日他看上去那样慢吞吞的身体怎可能一下子就跑过来接住了倒下的阿福。
“父亲,孩儿不孝,这些天让你受苦了。”欧阳雪霜紧走两步跪倒在自己父亲面前,此时他不再想去考虑刚才阿福那摔倒的一幕。
“哎呀,是你回来了,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看看老子啊。”边说欧阳路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流出了浑浊的液体,随后上前一步扶起了儿子。
“孩儿知错了。”欧阳雪霜亦是泪眼朦胧,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父亲。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老了,身体已经有些佝偻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啊?”
“不走了,孩儿打算一直陪着父亲,好好打理店中生意,再也不走了。”
透过模糊的视线,欧阳路这才发现走廊尽头还站着一人。连忙放下手问道:
“瞧我老了,不中用了,都没能看见霜儿的贵客。”
“哦,忘了给父亲介绍了,她叫洛霞,是我的…”欧阳雪霜欲言又止的介绍加上腮边的一抹微红,欧阳路瞬间明白了。
“来来来,赶紧屋里请。阿福,让厨房做一大桌好菜哈。”欧阳路兴高采烈的招呼道。
只是欧阳雪霜隐隐觉得,父亲那兴奋的容颜下有一抹不可明说的痛苦和烦恼。这种感觉,以前在雨州的时候也曾有过,不过这次的强烈了很多。
第74章 侦查
八月的秋水港,空气中滚动着片片热气,若是走的急了,依然还会沁出一身汗液。到底不比雨州府的秋,此刻乌蒙岭上恐怕已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了吧。地处南国的秋,就是没有诚意,树梢虽已泛出点点鹅黄,但仍旧是一片绿意盎然之色。
这天清晨,蒙蒙细雨如针似线,飘飘洒洒的奔向黄褐色的大地。此时的青衣江口处,一叶扁舟江心独坐,似是垂钓又似是游览秋日风光。一个中年船夫坐在船尾,身上的蓑衣湿漉漉的,握浆的双手老茧厚实粗糙,一看就是经年讨江水过活的渔夫。船篷内,四位男子静静坐立,腰间的青茫剑闪着微光,看上去像是走江湖的好汉。
船头上,一青年男子挺立雨中,脸庞瘦削、面容刚毅,如寒潭古井般的双眸的打量着江对岸的大山,那高约三四十丈的巨石如刀削般笔直插入江口的水底,那光滑的岩面不亚于鸣沙关外的断虎崖,故而西狄在此地并未设置重兵防守。由于此山像是鸭子的嘴巴一样伸进了大海中,故名鸭嘴山。身旁,一位约莫四十岁的汉子身材魁梧,双眼如鹰一样打量着四周。
“船家,绕过鸭嘴山的嘴巴位置,到西面看看。”青年男子说道。
“大将军,鸭嘴山可是西狄的土地,我们不能过去啊。”魁梧男子说道。
“没事,我们过去打探一下地形,这大雨天的,估计碰上巡逻哨兵的可能不大。”
船桨泛起绿色的波纹,那乳白色的轻浪落下之时,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不一会便消失在江面上。只见青年男子望着江面,愁云覆满额头。
不一会,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确切说是密旨,重又看了一遍:疏儿,你声东击西,为大楚收复雨州咽喉鸣沙关,朕本应重重奖赏与你,怎奈现如今外有西狄虎视眈眈,内有叶堂蠢蠢欲动。近期虽斩断其文官中多条臂膀,但他武将中的亲信仍握有三十万重兵,朕仍不敢轻举妄动。现望你能早日收复江右三州十八县,提升军中威望,培养可靠之人,以抗衡叶堂的一家独大。
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好久没有人称他为“疏儿”啦,虽然一直没有原谅他当年对于母亲的错误,但国难当头,叶君疏也并非不识大体之人。故而今日冒雨前来查看鸭嘴山地形,思索破敌良方。
此时身后的秋水港,约莫五千人的舰队又出发了。自从上次巧计夺取鸣沙关后,他几乎天天派兵前往不远处的尤乐港,并非进攻,只是去放些弓箭,引起敌人的愤怒,达到“疲其心”的作用,为将来有朝一日攻打尤乐港做准备。
“大人,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船家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此时。
“船家,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有我们,不会有事的。”
鸭嘴山的西侧,巨石稍微矮了一些,但依然有十几丈高,站在远处眺望,山顶几处如馒头样子的军营隐约可见,看来西狄人的紧张神经已经完全被挑拨开。是啊,他们不会忘记,当年叶君疏驻守鸣沙关之际,自己吃了多少苦头,故而此地虽然险要,但也没敢轻视。
“将军,有哨兵。”魁梧汉子说道,他不是别人,正是原镇西将军耿忠,原本他很看不上这个靠老子坐上湘王位置的叶君疏,但经过那天声东击西,夺取鸣沙关后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对于叶君疏战场上的有勇有谋佩服的五体投地。今日听说他要勘察地形,耿忠固执的一定要跟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保护叶君疏的安全。
“快,划到岸边。”叶君疏悄声说道,此时船篷中的四位军士亦是高度紧张,紧盯着山上的一对人马。
好在岸边生出三两棵歪脖子槐树,那未曾凋谢的树叶遮挡住了小船。可是忽然之间,山上飞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着山下的几处树丛激射而来。
“大家小心。”叶君疏一众人趴在船篷内不敢扇动,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箭雨停了下来,山上的哨兵也走远了。原来他们只是虚晃一枪,并没发现槐树丛中的这条小船。
确定安全后,叶君疏又走出了船篷。此时他发现,槐树后面竟有一片空地,约三丈长四丈宽,一旁杂草丛生丛林掩映,从山上看下来绝对不会发现这个地方。而且更巧的是,在此上方约□□丈高的地方,竟有一块巨石突出于山体。仔细向山上打量后,叶君疏飞身一跃,蹭蹭蹭就跳上了那块巨石,惊的船上的一众人目瞪口呆。
“将军,危险。”耿忠更是急的直跺脚,他虽为武将,但轻功不行,想喊又怕惊动山上的哨兵,一会额头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叶君疏全然不顾底下人的着急,使劲踩了踩巨石,发现其极为坚固,完全可以作为临时搭脚的地方。觉得此处没问题后,叶君疏又是纵身一跃,来到了山顶之上。全然不顾低下之人的焦急之情。
隐藏在略微枯黄的草丛中,叶君疏打量着这片山头。此山虽然三面陡峭异常但北坡稍缓。粗略一数,发现山顶上大约有六十多顶帐篷,稍微一算,叶君疏估摸出此地也就是有七百余人的驻军,若采取闪击后快速撤离北去,应该可以。
正在思考策略之际,一个西狄兵忽然出现在叶君疏的面前,当他提起裤子本想撒尿之际,发现了草丛中的叶君疏。
“来人…”
只是他还没喊出,叶君疏右手突进,一下子捏在这个兵丁的喉骨出,运力一推,就把他推下了山崖,自己也随即跳下,在崖上那处巨石上贴壁站立。此时闻声赶来的西狄兵已在崖边,自己跳下崖底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