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72)

夏云姒轻笑:“皇上能不能治得了这些,你当皇上自己不知道么?”

左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乐得去陪这异族美人罢了。

“所以我才气不过……”周妙大是不快,“装病博宠,简直是下三滥的手段!”

可下不下三滥的,总归是让皇帝喜欢了。而后夏云姒断断续续地又听说,后宫许多嫔妃都在类似的事上吃了暗亏。

看来吉美人必定很惹人怜爱,也很精于这样的争宠之道,更享受出风头的感觉。

只可惜,她这一阵恰来着月事未能侍寝。

不然若吉美人在她身上侍寝时用这一套,她可真好奇皇帝要如何抉择呢。

后宫在纷纷扰扰中一日日过着,很快,到了月末。

腊月三十除夕节,晚上照例是除夕宫宴,但太后不喜热闹,便也照例不去。

长乐宫便又是在晌午时设了宴席,邀后宫众人齐去参宴、陪太后说一说话,也算热闹一场。

这家宴在午时开席,开席前众人都在侧殿品着茶等着。

这等候没什么座次规矩,众人尽可与素日交好的姐妹一起坐,好说说话,免得无趣。

夏云姒是与周妙、含玉结伴同来的,就坐在了一起。

彼时殿中人也不多,又都是小声交谈,外面的动静大上一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闻得银铃入耳,几人顿时都止了交谈,循声望去,倒不见有人进来,只闻争吵声传至。

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胡语,无人能懂,接着听到另一女声用汉语低喝:“这是太后的长乐宫,你还满口洛斯话,别自找麻烦!”

于是另一人便也换了汉语来说:“要你管!”

只这一喝,接着却闻一声耳光清脆传来。殿中几人俱是一愕,一时也顾不上平日是否和睦,皆不约而同地向侧殿门口走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女子胡服衣裙,颈饰上净是铃铛,该是方才那阵铃音的来处。另一女子穿着汉女的袄裙,但也是胡人的模样,搭配起来颇有些怪,细看却比那头一人要美。

她该是挨巴掌的那一个,捂着脸颊,满目错愕地看着对方:“你疯了!”

宫嫔直接这般出手掌掴,在宫里很是少见。不止是她,殿中出来的几人也俱是竟然。

那胡服女子却毫无愧色,当即还口:“你当你还在洛斯么?这是大肃的后宫,皇帝宠谁谁便高贵,可不是你哥哥处处护着你的时候了,你少在这里吆三喝四!”

饶是夏云姒只见过她们一次,听完这些也辨了出来——打人的胡服女子是近来正得宠的吉美人,另一位则是身份最尊的洛斯公主和姬。

她从不爱多理这些不关己的闲事,但定神想想,还是睃了眼莺时。

莺时会意,当即缓步上前,犹如全不见眼前纷争般款款一福:“这位可是和姬娘子?”

和姬刚受了那般折辱,眼眶都还红着。看向她,勉强定一定气:“我是。”

莺时便又笑道:“我们娘子想请您说说话。”说着目光一引,引得和姬看向夏云姒。

夏云姒微微颔首,然不及她出言,她吉美人一声轻笑:“你又是谁,我竟记也不记得了。少来多管闲事,自讨没趣!”

第59章 和姬

夏云姒瞥她一眼, 并不理会, 上前和和气气地拉住和姬的手, 笑说:“和姬娘子貌美, 那日在向顺妃娘娘问安时一见,我便有心登门拜访。无奈这些日子身子都不好,只得窝在宫中将养着,今儿倒有幸在这儿碰上了, 我们好好说说话?”

吉美人被晾得个彻底, 美目一横,愈加疾言厉色:“我在与你说话!”

和姬被她夸得面颊微红, 垂眸想一想, 却很快露出讶色:“您是窈姬娘子?”

这大约是只凭她近来在养病一句便猜到的,也算心思机敏。

夏云姒莞尔:“是, 我是窈姬。来一道坐吧,太后这里的茶可好得很。”

言毕便拉着她的手往侧殿里去, 吉美人犹自滞在那儿,怔了一怔, 又一句胡语怒然道出。

和姬转过脸冷淡看她,到底也以胡语回了一言,却简短得很,多半是句什么言简意赅的告诫或解释。

然夏云姒与她并未能有机会好好说话, 吉美人也没能得这机会再行回嘴。太后身边的蒋姑姑进了侧殿, 她因过年穿了一身枣红缎子长袄, 瞧着比寻常嫔妃身份还贵重些。

蒋姑姑眉目恭顺却颇有威严地低眉一福:“诸位娘子, 请随奴婢来吧。”

屋中几人便止了交谈,一并随她进殿。入了殿才见宫中位份最高的顺妃、许昭仪与宋充华已在陪伴太后了。

一时倒也不好多作寒暄,几人按着规矩,先依位份高低依次上前向太后行大礼拜年。

她们几个来得都偏早了些,几位贵姬都不在,位份最高的就是夏云姒这窈姬与洛斯来的和姬。

二人位份相当又都有封号,身份不相上下,但加上位份还是夏云姒位高些,就头一个上前叩拜。

太后笑吟吟地受了礼,即刻伸手扶她:“好孩子,起来吧。”她立起身,太后又细细打量了她片刻,欣慰地点了点头,“瞧着气色好些了,这便好。哀家真怕你因为那起子糊涂人落下病来。”

夏云姒一哂:“多谢太后关怀。”

“坐吧。”太后睇了眼侧旁的席位。接着上前的,便是和姬。

太后这两年是愈发不爱多理后宫中事的,但今日大抵是心情不错,也拉着和姬多说了几句:“你是头一次在大肃过年,如有什么不适应的,来与哀家回个话。”

和姬福身:“谢太后。”语气温和,头却始终是死死低着。

夏云姒目不转睛地看,知道她这是想避什么——吉美人适才那一巴掌打得颇狠,当时脸上就见了指印。眼下又过了这么一会儿,和姬一侧脸颊已微见肿胀,这自然令人难堪。

但饶是她这样低着头,太后也必定看见了,却终是什么都没问,仿佛并不曾见任何异样。

再往后几个嫔妃上前问安,因身份上都无什么特殊之处,太后没再多言什么。

吉美人上前下拜时,太后神色亦如旧,就像没看到和姬的伤一般也没多管她那一身胡服。倒是吉美人自己欲言又止了一番,却不知是想说什么。

开席的时间尚早、皇帝也还没来,众人便坐在殿中闲话家常,不多时又陆陆续续又嫔妃到了,和她们一样先向太后叩拜拜年,然后坐下一并说话,每个人脸上都一团喜色。

后来宁沅与淑静公主也到了,殿里更加热闹。淑静公主满了两岁,已是个能说会跑的小姑娘,宁沅时时处处护着她,惹得众人都笑赞皇长子懂事。

离开席不过只剩小半刻时,皇帝终于到了,入殿便笑叹:“偏在今天碰上急事非料理不可,朕来晚了。”

众人忙离席行礼,皇帝上前向太后一揖:“母后新年大吉。”

太后笑笑:“不妨事,也就是家宴罢了,没那么多规矩。能来便好,快坐。”

皇帝便也命一众嫔妃免了礼,众人各自落座。

太后又笑道:“先阵子多事之秋,哀家常觉头疼。今日再看看宫中嫔妃,倒个个都不错。新晋的玉经娥性子温婉,和姬瞧着也贤惠,都能让哀家放心。”

含玉忙离座谢恩,几步开外,和姬当然也要一并道谢。皇帝自不免下意识地扫了眼,这一扫,目光便凝在了和姬面上。

“和姬。”他眉心微锁,直截了当,“你这脸上怎么了?”

和姬面色微慌,夏云姒淡淡垂眸:太后,到底是在宫中沉浮数年的长辈。

这伤她方才必定已注意到,甚至有可能已清楚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和姬身份虽贵重,吉美人却是皇帝近来的心头之好,她直接发落吉美人不合宜,问过和姬究竟却又不管亦不合宜。

等到皇帝开口亲自问,就最合适了。

便见她的目光也在和姬面上凝了凝,淡笑:“哀家老眼昏花了,同坐了这一会儿,竟还不曾注意和姬面上有伤。和姬,你说说,怎么回事?”

满殿妃嫔都看过去,其实除却方才见了那一幕的几个,人人都已将这疑惑揣了半晌。

但见和姬神情不安:“太后,臣妾这伤是……”咬一咬牙,她却说,“是昨晚喝了几口酒,不胜酒力、足下不稳,自己撞的。”

夏云姒抬眸迅速扫了眼殿中,去看方才同看到究竟的几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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