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140)

她不想让他去争,但她恐怕到时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宁沅夹了个干炸丸子丢到嘴里嚼着,一边听那嘎吱嘎吱的动静一边看她。

瞧,这是他亲姨母。

他早就察觉姨母为了不让他们兄弟生隙已然煞费苦心,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六弟好。

如今竟还有人敢拿这样的事来挑唆他。

他想把张昌拎过来揍一顿。

他早晚要把他拎过来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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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宫敬贤殿里,德妃听张昌禀完话,心中大悦,连胃口都好了,晚膳时多用了小半碗饭。

用完膳她倚到贵妃榻上,阖目静想了一会儿,沁出一声笑。

皇长子啊……

可真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孩子。

张昌不过提了一句,他就说日后再谈,可见是早已在心里转过了这些念头,早已想做些什么,所以眼下“求贤若渴”,这才会急于抓住张昌这号人手。

倒真是个心思深沉的。瞧着他平日待弟弟们那般宽和大度,连她都被他骗了,以为他是真的纯善,和他那个不中用的生母一样。

她还想小火慢炖地徐徐图之呢。没想到啊,他倒不那么简单,全不像他的生母,更像那让她头疼的宸妃。

呵,宸妃只会更料不到这一切吧。

她不知道宸妃对皇长子究竟是真心多些还是利用多些,但她同样有养子在膝下,知道不论是哪一样,耗费的心血都是少不了的。天冷怕孩子冻着、天热怕孩子中暑起痱子,一生病更要整宿整宿地守着,这她也体会过。

若有朝一日悉心教导的养子害死了她的亲生儿子……

德妃只消这般一想,就觉心中舒畅。

到时不止可以让这个深得皇帝喜爱的六皇子没了,更可以让毒害幼弟的嫡长子也尊贵不再。

被夹在其间的宸妃该有多痛苦呢?

她或许会想保皇长子,但那可是杀死她亲子的凶手;不保,那又是她后半生仅剩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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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渐暖,三年一度的大选事宜也定了下来。

依旧是太后太妃们与六尚局一并挑了个大概,写了名册、制了画像送进紫宸殿。

皇帝也依旧没心思看,名册与画像在紫宸殿走了个过场就转而被送至三名高位嫔妃处。

三年前的那一回,执掌宫权的还是顺妃,夏云姒没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但如今她位列众妃之首,这些自然第一个就送来了她这里。厚厚的一摞册子放在榻桌上,画卷更满满当当地装满了数只大箱,一眼瞧去竟颇有些气势。

夏云姒闲闲地翻了翻名册,就将目光落在了那些个箱子上,吩咐莺时:“你和燕时她们一并挑挑,挑好看的给我拿出来。”

莺时衔笑一福:“娘娘可是想去毓秀宫见见?还要再过几日在住进来呢。”

“去见?”夏云姒轻哂摇头,“没那个工夫,殿选时再说吧。我只是想挑些好看的画儿出来挂着,赏心悦目罢了。”

莺时分明地被噎了一下,不明其意,只退下去照办。

夏云姒轻轻啧声,天色也晚了,懒得再读书,便又拿了本名册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翻。

皇帝对这些事素来不太上心,这是阖宫都知道的。就连她进宫那年他都没顾上这些,直至她受封去见他,他才知她已进了宫。

这对皇帝而言大约是好的。不贪恋美色,对皇帝而言总是好的。

但这回可不一样。这回她与德妃已是针尖对麦芒,德妃有到底资历更深些,若一道去殿选,她纵不想留她要的人也不好当面驳她。

所以她需要他亲自去。当下离殿选还有近两个月,她必要劝他亲自去。

至于这些画挂出来,她自有她的用处。

当晚他并没有来永信宫,差宫人来传话说折子没看完,让她先睡,她就先将莺时她们挑出来的画儿过目了一遍。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儿,这些画中想寻出姿色令她吃惊的已不容易了,大多也不过和宫中现有的嫔妃打个平手,左不过更年轻几岁,多几分蓬勃生机。

也就有那么三位,生得真是貌美。两个清丽、一个妖艳,让她也禁不住地多看了须臾。

欣赏够了,夏云姒环顾四周,一指妖艳的那个:“把墙上那幅山水图撤了,换这个挂上。”

那面墙正对罗汉床。皇帝坐在罗汉床上与她说话也好、还是坐在几步外的膳桌边一道用膳也罢,都能看到那里挂的画儿。

接着她又寻了两处地方,将两个模样清丽的画像也都挂上了。同样位置显眼,抬眼总能瞧见。

翌日傍晚时皇帝到了永信宫,当时她正陪着宁沂絮絮叨叨学说话,听闻他来了才起身离开,比他迟了一会儿进殿。

于是一进寝殿就见他一脸惑色,坐在罗汉床上看看对面的墙、看看罗汉床边的画,不解地问她:“怎的突然挂了这么多美人图出来?”

“好看么?”她噙笑走过去,温温柔柔地拉他站起来,引他去看最为妖艳的那一幅,“臣妾觉着这个最美,皇上看呢?”

这般一走近,他自是注意到了画卷左下角画工的署名与方印,这才了然失笑:“是今年家人子的画像?”

“是啊。”夏云姒若无其事地点头,“臣妾觉得美人栩栩如生,比那些山水画好看有趣,就教人换上去了。”

“你倒会物尽其用。”他听得直笑出声,又抬眼瞧瞧,也就随她挂着了。

第111章 交底

是以之后的数日, 这几幅画都常挂房中。他们一同用膳时能看见、小坐说话也能瞧见。夏云姒初时还兴致勃勃地与他探讨过哪一个更漂亮、又或哪一幅画工更好,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又过了些时日,他开始觉得这几幅画不顺眼起来。一日夜里, 二人颠鸾倒凤之后出了一身汗, 他起身去屏风后更衣, 回来时皱着眉头:“还是把那画摘了吧。”

“画?”夏云姒慵懒地倚在床上, 反应了一下才知他说的是什么画, 笑问,“怎么了?不好看么?”

“……好看。”皇帝苦笑摇头, “就是画得太栩栩如生了,朕适才经过, 冷不丁地觉得被人盯着似的, 好生别扭。”

再想想他们适才在享敦伦之乐, 也被这三幅画“盯”着,而且还知这画上之人当真都是活生生的人、日后还可能要进宫……真是越想越别扭。

她倒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行,那臣妾明日就让人将这画摘了。”

他看这画看厌了, 对她而言便足矣。

她要的就是这样。

为了提防德妃,她要劝他亲自去殿选, 却不能让他在殿选时被哪个美人儿惊艳。

但“惊艳”这个词, 往往是第一眼见了觉得意外才会惊艳。早早地看过了画像、心里已有了几分大致的印象,再惊艳又还能惊艳到哪里去呢?

如此这般, 他便总归不至于看着哪一个出了神, 挪不开眼。

他不那样当回事, 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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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待得家人子们进毓秀宫学起了规矩,德妃就开始有了动作——今日是颁些赏、明日是让身边的大宫女去关照一二,比往年上心得多。

但这些动静也没必要多藏着掖着,德妃身为高位嫔妃做得坦坦荡荡,夏云姒同为高位嫔妃也打听得轻轻松松。

她于是很快就听说,她挂过画像的那三位都颇得德妃喜欢。

“她可真是费心了。”夏云姒轻音而笑,又瞧瞧立在一旁的莺时,“你们好眼光,挑出来的画像一点不差。”

莺时一哂:“要看哪个好看有什么难?那三幅真是一瞧都比旁的更养眼些。”

是啊,养眼。

夏云姒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墙壁。

墙上的画已经换回了山水图——不是先前那一幅,是皇帝提出要换之后专门着人寻了新的画来挂上,比先前的笔法更为精妙。

可惜啊,那养眼的美人儿,皇上就这样看腻了。

不仅是看腻了,还多有几分不自在。到时纵使德妃想留,她想撂了她们的牌子估计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诚然,可想而知德妃会做足准备,要拉拢的人决计不止这几个貌美的,总难免有那么一个两个要被选上。但少了这惊世的美貌也就少了一件利器,应对起来要轻松得多。

而后一眨眼,就入了五月。

宫中一切都平平静静的,但因着殿选临近,一种无形的紧张逐渐在后宫里升腾。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俗话还说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每每一要选新宫嫔,后宫里的“老人儿”总是不免紧张的,哪怕像夏云姒这样的宠冠六宫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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