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七天七夜?”萧煜宗一脸茫然。
严绯瑶哈得笑了一声,不知是心酸还是心疼。
她不由双手攥住他的手,看他茫然疑惑。
她又凑上前捧住他的脸,在他额上深深的吻了下,“都过去了。”
……
庆功宴这一夜,许多大臣在宫中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是被家仆给抬出宫的。
但萧煜宗却无比的清醒,清醒的听完了自己前半生的故事。
像听着一个外人的事儿。
过往的一幕幕像台子上的戏曲,划过眼前,他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忽然觉得现在所住的皇宫,肮脏至极,每一处风景里都藏满了污垢。
他甚至立即想搬离这里,一时一刻也住不下去。
“如今才刚刚登基,大兴土木实在不合宜。且等等吧,等入了冬就可以搬去行宫……”严绯瑶劝慰他。
但看他脸色骤然一变,眸底铺满阴翳和清冷。
她立时想到,只怕他在行宫里的记忆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想了,过去的事情了。我堂堂一个男人,却叫你来安慰我,说出来都臊得慌。”他捏了捏严绯瑶的鼻子,天将亮,他预备去上朝了。
严绯瑶皱着眉头,有句话在她心里盘桓了一夜,她也没琢磨好,到底该说不该说。
“有心事?”萧煜宗撩了衣摆又坐下,神色里一点儿着急都没有。
“你快去上朝,时辰不是快到了吗?”严绯瑶催他。
萧煜宗却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我打天下是为什么?”
严绯瑶微微一愣,“啊?”
这么复杂深奥的问题,他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就问出来了啊?
“唔……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不被萧珩拆散你我啊。”萧煜宗轻笑,“皇后娘娘是不是傻了?”
严绯瑶脸面一红,心里如被清风温柔拂过,“这话可不敢叫人听见,不然你就成昏君了,我就成误国的祸水了。”
萧煜宗笑着摇头,“哪有什么误国的祸水,分明是那皇帝自己的锅,却叫一个女人来背,长的好是错吗?”
严绯瑶看着眼前这张笑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看的脸。
他天天对着镜子就能看见自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能叫他觉得好看,还真挺不容易的。
幸而是他不爱照镜子……
“你若有什么心事,只管与我讲,如今已经走到这份儿上,若还是不能自由,不能畅所欲言,那这一路北伐,真是白打了天下。”萧煜宗缓声说道。
他音线很好,又特意对她放缓的声调,叫她从耳朵到心底都是熨帖舒服的。
“也不算是心事,只是不知该不该提……”
“提。”
“呃,是关于你生母……那个异族美姬的事儿。”
萧煜宗脸色沉了沉。
虽说事儿是过去了,但毕竟是真的存在过,人死了是真的,埋了也是真的,在这世上走了一遭,毕竟也是留了痕迹……
也留了这么大一个他不是?
“她怎么了?”萧煜宗终于调整好呼吸,语气十分平静的问。
“她生前有遗愿,想要葬在山石岩壁之间,说是这样灵魂可以不灭。但太皇太后却把她给埋了,还摆了阵型在她坟茔周遭,说是什么镇压灵魂的阵型,我也不懂……”严绯瑶低声说。
萧煜宗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会儿我会去办,你不用操心。”
严绯瑶点点头。
她却眼尖的瞧见,他垂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会儿若是扒开了他的手掌看,手心都要被攥红了吧?
严绯瑶轻叹一声,纵然是已经死去的人,纵然没有享受过一天真正的母子亲情,但血脉相关,到底是不能当做没发生……
连她这一个外人,听了都无法释然,可况是他。
萧煜宗上朝的时候,严绯瑶闲来无事,听闻宫里有藏书阁,藏着民间听都没听说的许多珍贵孤本。
她专门带着青黛、苏姨娘去看。
“找找看迁坟,安葬的那些书。”严绯瑶叮嘱道。
青黛惊的手一抖,书都啪嗒掉在了地上。
“孤本呀姑奶奶!爱惜着点啊!”藏书阁的太监要心疼死了。
“怎么看迁坟安葬的书啊?娘娘要给谁安葬?”青黛上前,小声问道。
“唔,或许圣上用得着……”
第543章 见多了,也就不怕了
青黛没听懂,她与苏姨娘对视一眼,心惊胆战。
“圣上?先前那位不是已经安葬了衣冠冢了吗?如今还要……”
“想什么呢?”严绯瑶拍了下她的头。
萧煜宗不是太皇太后亲生,他生母另有其人这事儿……也不知他会不会公之于众。
毕竟太宗皇帝,太皇太后都已经过世许久了。
而且太皇太后去世的时候,萧珩还借口此事,生了好些的事端。如今新的朝廷才刚刚建立,局势尚且不稳,萧珩的尸首下落成迷……如今似乎不是翻旧账的好时候……
严绯瑶迟疑了一阵子,摇摇头,“总归会用得着的。”
她没有对青黛细说。
严绯瑶还想着遮掩,或者容后再说。起码等局势稳固以后……
却没想到,萧煜宗在某些事情上,是激进派。
他宁可不计代价,一往无前,也不会瞻前顾后。
他在得知这件事的当日,就在朝堂上宣布了!
他亲自扒出自己的身世,晾在众臣子面前,“翻宫中旧籍,找到那美姬的所有记载。”
宫人们翻找,宫里的典籍很多,他们找了整整两日两夜,也没找到关于那女子的任何记载。
后来才听宫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儿说,那女子死的时候,太皇太后就把关于她的所有记录给埋了。
太宗皇帝也是同意了的。
他扒出自己的身世,朝堂上没掀起什么风浪,大臣们也都装作顺理成章,本就该如此的样子接受了。
可如今,没找到那女子的相关记载,大臣们觉得,事情到这儿就可以了吧?
不料,萧煜宗的做法是大刀阔斧!
“既然朕已经登基,朕的生母又是被人害死。如此,生母的坟茔,不当在妃陵中。朕要迁坟。”萧煜宗当朝宣布。
大臣们吓了一跳。
若他只是在朝中说说自己的身世,那知道的也只是臣子们而已。
但迁坟的动静就大了,民间也会广为流传。
“圣上不可!此时关乎太宗皇帝、及太皇太后的名声……”
“她害死了朕的生母,毒害了朕多年,朕没有将她拉出来鞭尸,已经是尽了仁义了,如今还要为顾全她的名声,继续辱没我生母,叫她仍旧忍辱负重?呵,朕这皇帝也太没本事了!”
他声音不高,殿宇中却霎时安静。
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大气儿都不敢喘。
“司天监择一个迁坟的日子吧,再选一块坟地。”萧煜宗说。
司天监的人有些愣,“不是要迁入帝后之陵吗?”
话问出口,他们又松了一口气,当今圣上虽胆大妄为,却也算顾全大局了。
毕竟他生母活着的时候,不是皇后,死后也未追封为后,迁入帝陵是对先祖的大不敬。
“臣等,必定选一块风水宝地。”
“不用那么好,随便一点,风水差一点更好。”萧煜宗抬了抬手,表情玄妙,语气认真。
这回不光是司天监的人愣了,底下的臣子们更是傻了眼。
选一块风水不那么好的?
那岂能比的上妃陵啊?
圣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不是他并不想为他生母正名,乃是恨恶他的生母?
恨她生下来他,却没有保护他,叫他落入那歹毒妇人的手中,被磋磨着长大,还险些活不下去?
臣子们胡思乱想的猜测着。
他们还没有猜出答案,萧煜宗却已经给出了他明确的答案。
他把太皇太后的坟茔迁出来了!迁去了他叫司天监挑选的那风水不怎么好的地方。
把她坟茔从帝后陵里迁出来还不够,更把宫中典籍上关于她的记录,几岁入宫,多少岁生子,多少岁封后……她一声的记录都涂抹了。
“这是念着大兄的情面,若是不顾念大兄,朕何止要把她坟茔迁出?必要废了她的后,把她挖出来挫骨扬灰!”
萧煜宗对着前来找他哭诉的太皇太后娘家人冷冷说道。
他神色冷厉,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