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番外(52)

“靠你有的,换你没的,大家都这样,这是生存之道。你厉害,你要的多,给的少,你要没人敢不给,江鬼就是这种。不过更厉害的,我说了你也不懂。天下一切无和有,都是它的,它让你有,你不敢没有,它让你无,天底下任谁都不敢让你有……”

她这番有的没的听的拾京又懵又晕,想起之前去蜜城路上听到的两人对话,学道:“多谢,受教了。”

他认为,什么都听不懂时,说这五个字不会错。拾京在官话的学习道路上,似是比别人顺畅些,总能抓住精髓。

江鬼客客气气的来收过路费了,小破船没多少油水,但劫一条赚一条,小本买卖,风险还小,因为乘破船的都不是贵客,报官也无人受理。一来案子太小,办了也不充官员功绩,二来坐船的这些下九流,也无人真的关心他们失去的那点还不够塞牙缝的钱,尽管那点小钱可能是这个人所有的积蓄。

江鬼们深谙生存之法,不惹惹不起的,这买卖就能长久做下去。

来收甲板上这些人钱财的江鬼是个抗大刀的小个子男人,来来回回劫的船也不下十艘了,最是清楚这些人会把钱藏哪里,待到了琴娘这里,琴娘大大方方开着琴盒子,指着琴说:“琴拿去当柴烧去。”

小个子拿起琴,晃了晃,没听到里头有声响,抖了抖,又见无东西从琴中掉出来。

琴是把破琴,后山上随处可见的木头做的琴,活儿也粗糙,边儿都没磨平,琴板上也未刻字,一把素琴,当柴烧都嫌费事的琴。

小个子问她:“身上无银?”

琴娘动了动手指:“靠我手和你手上的那把琴,下了船码头一坐,弹一首就能赚几个铜板。”

小个子放下琴,打量了一眼木匣子,拎起来掂了掂重量,不客气道:“赚钱不用这木匣子吧?”

琴娘跟拉家常一样,大笑道:“好眼力,我就当图个顺畅,送你了,拿去吧!”

小个子把刚刚要来的钱往匣子里一倒,道:“这位大娘是个爽快人!”

这称呼让琴娘顿了一下,笑眯眯看着他,暗暗问候他祖宗八辈。

只她这边和甲板船舱中的哭天抢地不同。

收钱的江鬼到了拾京这里,琴娘往后一躺,拍着拾京对小个子说道:“这是我认的儿子,儿子,把钱给这位大哥,让大哥买酒喝!”

拾京和琴娘在一起,又生的漂亮,小个子接过钱,抓住他手轻飘飘看了,笑道:“哟,你儿子跟你打一处来的呀?长着模样,就赚这点钱,你骗谁呢?站起来让我摸摸身上。”

琴娘心中大呼失策,她把这茬给忘了,急忙在肚子里翻个能搪塞过去的借口,却不想,拾京开口道:“我被人骗了。”

他把袖子慢吞吞挽高,在琴娘目瞪口呆中,又把衣领内层的袋子翻出来,捏了捏,说道:“我被人骗财骗色,她钱到手,情也没了,就扔下我跑了。”

小个子听得一愣一愣,指了指他腰带,本意是让他解开衣服,拾京捏腰带皱眉:“腰带你看不出来是扁的吗?你又不是看不见,我鞋子脱了,鞋子里能藏钱,你检查去。”

拾京从林子里出来后,不得不适应穿鞋的生活,上船后他晕船,只觉得鞋子重,勒着他的脚,头更晕,索性把鞋脱了。

这会儿他拎起鞋,举到小个子脸前:“你翻。”

拾京装傻装的浑然天成,小个子以为他是思归楼里的,人都有劣根性,知道是做这行的,哪怕不好男色,也会去调侃侮辱,以此取得上位欺压下者时的满足感。

可拾京的表情动作包括他的话,都能把人心里撩起来的那点火给拍灭了,因为太傻。

“行行行,知道了。”小个子放过了他,仍是贱了一嘴,“我算是知道你那恩客为什么会睡了你就跑。”

人一走,拾京闭眼休息。琴娘歪头打量着他,开始瞎琢磨,忽就想起以前在连海州思归弹琴时,兴致起来,要教一个小相公弹《九天苍龙吟》,小相公却偏要学《娇艳词》,她劝小相公眼光要长远,人怎能只顾眼前生意?小相公说,琴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你不知,这行当里,花钱买皮相的客人可欣赏不了何为才气何为璞玉,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爽字,什么真才实学风雅清高,又不是考学,都没用。干我们这行的需得知道一个道理,真的漂亮有才学那些恩客是对你没兴趣的,想要银子,还不如迎合恩客,唱艳词放低身段讨个宠。

琴娘一时感慨,想起身边这个傻儿子,问道:“小京,你父母都是什么人?”

拾京睁开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道:“我是苍族人,阿爸是阿妈捡回来的。”

“稀奇,你阿爸是做什么的?”

拾京也聪明了,不给她解释那么多,只半真半假道:“木匠。”

“你读过书吗?”

“没有,阿爸念过故事。”

琴娘探问:“念过什么故事?你挑一个最喜欢的,讲给阿娘听。”

拾京给她讲了一个老虎与兔子,吃与被吃,天道规则的故事。

琴娘听完,看着天真的傻儿子,说道:“你父亲绝对不可能是木匠。木匠不识字,也不可能看过《明镜鉴》。你讲的故事是前朝永泰年间,延文帝教给她女儿的故事。你父亲不仅看了,而且懂,还把王权倾轧下的生存之道教给了你,怎么可能只是个手艺人?”

拾京把她说的话记在心里,又问:“这故事,都有谁知道?”

“读书人都知道,但多是提醒自己要心存怜悯,时刻提醒君王莫要做暴君,行逆民心之事。你父亲……挺有意思。”

故事只是个虎无缘无故吃兔占地的故事,至于拾京补充的什么吃与被吃,天道规则,这是他父亲对故事的一种解读。

王权倾轧,不过是天道规则,夺则生,躲则死,不仅是老虎,兔子也一样。

真是有意思。

“傻儿子,跟娘说说,你怎么理解?”

拾京道:“虎吃兔,生存本能。兔反抗,也是生存本能,都平常得很。”

“……既然平常,为何喜欢这故事?”

拾京默了一下,说出了三岁小孩说的话:“因为当时我养了一只兔子,阿爸讲完故事,我们就把兔子吃了,印象深刻。”

“只因这个?”

“嗯,喜欢就喜欢了,平常的事,还需有特别的缘由吗?”

琴娘笑他:“这你倒悟得快,放人身上你却不懂了。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这是好多人跟他聊到最后必会问的话,拾京已经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了,只轻轻叹息,淡淡无奈,认了:“你们都随意吧。”

琴娘忽然说了句:“你这孩子,像山水画,山清水秀悦心悦目,但又不过了分寸,有留白,挺好的。你爹娘养出了个好苗子。”

他们俩,倒不像坐在正在被打劫的船上。

江鬼也搜刮的差不多了,临走时,小个子到舱内又扫了一遍,找出了墙角尿桶低下藏在凹槽里的一张叠成小块的银票。

他把银票揣怀里时,张河山终于抑制不住,扑了过去,求江鬼放过,小个子江鬼道:“谁管你上京会不会饿死,还自作聪明藏尿桶,都是你这不孝敬东西,爷这五十两票子上都是尿骚。”

若不是为了钱,尿桶谁愿碰?

小个子当下提着张河山领子,就要把他往尿桶里按。

☆、第38章 延半

拾京听到张河山的求救时, 就跳了起来要跑去看。

琴娘反应也算是快的, 可这个不听话的傻儿子太灵活, 她抓了个空,只好睁眼看着拾京赤脚从甲板上的人群缝隙中跳过去,倚在舱门口, 问里头的江鬼:“欺负人?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们这桩买卖都拿了这么多银子了,怎么还要?”

琴娘当时就想操起手边的琴, 狠狠拍在拾京脑袋瓜上,让他开窍点,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张河山见有人来,叽里呱啦喊救命, 抱着船柱不松手:“我就是一个想去京城看看的学生,这是我全部家当……”

读好书能谋生,然而读书的过程中不好谋生。张河山如此心疼银子,正是因为这五十两银子没了之后,他京考梦碎, 只能回家从零开始。

若他无儿无女,只他一人, 从零开始也能咬咬牙撑过去,可他有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都要吃饭要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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