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人都哈哈笑着,喜堂中各种笑容各种笑声混杂一片,如同阴司阎王殿,妖魔鬼怪扭曲着声音各种尖声大笑。
提起公主,朝突又问:“那个和荣公主呢?怎么这么慢,到哪里了?!”
“大哥稍安勿躁。”下属说道,“王乔带着她到南都去拜别陛下了,看时辰,估计已经回来了。”
他刚说完,门外吹锣打鼓,喜轿到了。
朝突又说:“听闻北朝女人出嫁不戴喜帕不坐喜轿?成何体统!男人的颜面都要被她们当抹布踩吗?!”
“何止这些。”下属倒并不像他这样义愤填膺,而是新奇道,“听说还不叫嫁娶,叫结亲。脱离本家,合为新家,不跪父母,不敬新人茶……”
“不成体统!”朝突说完,大跨步出门去。
喜轿上走下一个穿红衣喜服喜帕遮头的女人,她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朝突过去,眯眼看了一阵,眼中闪过不满,低声对下属说:“和荣公主身材如此高大,连裙底下的脚都这般大……”
他走去,两旁的喜公唱诵完,朝突牵起新娘的手。
“新人跨火盆,拜天地!”
那新娘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朝突听她小声叫了一句:“朝突将军。”
声音很低,听闻和荣公主年纪只有十五岁,声音应该正是甜美之时,朝突心中起疑,也停下了脚步。
这时,喜帕突然掀起,喜帕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细眉细眼的女人,然而绝不是十五岁的少女!
她袖中露出一把袖珍金剪刀,直直向朝突刺去。
“将军快躲!”
朝突的手迎了过去,直接抓住剪刀口,双目乍开,面目狰狞道:“不对!她不是和荣!”
他的手捏住那女人的脖子,狠狠发力咆哮道:“你是谁?!”
那女人边咳嗽边费力说道:“朝突!你的死期要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咔嚓一声,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脑袋无力垂下。
朝突扔了女人,眼珠转向了一边脸色铁青的三公子王乔,他大步走过去,抓起王乔。
“是你……你妹妹呢?你应该知道,跟我耍计谋是无用的!我就是当众杀了你,太子也不会说我一句不是,不会打仗的儿子,不如玩物,这个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
王乔凄凄笑道:“朝突,我死也不会告诉你飘儿在哪里,大不了,你现在就杀了我啊。”
经此一事,他已没有活路,不仅如此,他的母妃,他的舅父,都没有了活路。
朝突放开王乔,瞪眼呵斥道:“贱子!太子送我的那个公主在哪里?!”
王乔慢慢抽出剑,指向朝突。
朝突轻蔑一笑:“凭你?要杀了我?”
然而下一刻,血喷溅出来,王乔手中的剑,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补上了……
第88章 南北宣战
二十七号黄昏, 喜轿抬回余樵时, 城郊的小街道旁, 一个脸上涂满脏土,穿着粗布衫的少女悄悄在远处目送红轿子远去。
轿子看不见后,她才松了口气,慢吞吞缩回去, 低着头, 哆哆嗦嗦沿着墙, 离开了这里。
北边。
北边的神庙。
她脚上穿着鲜红色的绣花喜鞋, 因怕被人看到,也不敢走太快, 当时她与齐嬷嬷换衣服, 因脚的大小不一样, 只换了衣服,并未换掉鞋。
哥哥推她走时, 时间仓促,来不及与她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妹妹, 北边,北边的神庙,见到菩萨像拜一拜, 会有人帮你,到了墨城……等你到了墨城的善堂就安全了,记住, 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从现在起,你不是和荣公主,你姓郑,姓郑叫……叫齐。飘儿,哥哥无能,以后……你要好好的。”
“三哥……你们怎么办?还有齐嬷嬷,父王发现了会怎样?”
“没事的,这是哥哥的事,不用你操心。”王乔努力扯出一抹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推走了她,“快走……”
她逃出送亲队伍时,齐嬷嬷正代她在城门处给龙泉宫里头的皇帝爷爷拜别。
街角没有人接应这位公主,她迷茫的站在墙角,只得自己朝北走。
走出几步,听到过路的人说道:“新娘子的喜轿走了!大伙快,再去捡喜钱!”
公主下嫁,沿路赏钱。也正因为此,她才能在百姓蜂拥围住车队捡钱的时候,趁乱逃出来。
喜轿要抬走了,和荣公主慢慢挪了回去,扒在墙边,悄悄地看着。
她看着三哥摸着腰间的剑,双眼看着前方的路,一脸凝重,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负。
和荣公主揉了揉眼睛,泪眼婆娑,低低叫了两声哥哥。
喜轿渐渐抬走,车队也出了南都城郭,看不见了。
捡钱的百姓们吵吵闹闹,捡光了地上的铜板,紧接着就爆发了冲突,几个人极快地脱了衣服,光着膀子,野狗似的围成一团厮打着抢钱。
和荣公主吓得不轻,受惊兔子一般跳开,也不敢再问他们神庙在哪里,咬了咬嘴唇,自己跌跌撞撞朝北边跑去。
天完全黑下来后,城郊的小野道上,一个纤瘦的女孩,一瘸一拐地走着,她抽抽搭搭,小声的吸着鼻子。
路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天黑之后,外面是这么的可怕,连路都会吃脚。她刚刚被坑洼不平的路崴到了脚,跌倒了,身上磕的一块青一块紫。
“哥哥……我该怎么办……”她揉着眼睛,眼泪擦也擦不尽。
她又累又饿,小步挪着,腿一软,倒在地上,细细呜咽着,万念俱灰。
也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呼喊声:“阎王开门,恶鬼遍地,烽火遮眼,不见生路,受苦受难,遍尝辛苦……”
王飘渐渐哭出了声。
这世道,不正是他说的这样?
别宫外的世界,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
母妃,我好想回去,一辈子在你的怀抱中……
“土地神庙,善者救人,土地神庙,善者救人!”那人长长的唱完这些话,才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大声道,“孩子们快些,南边的崔鬼要开战了,跟着大哥走,我们到善堂去!”
王飘喃喃道:“善堂……善堂……”
这个人要去善堂!
王飘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前方山坡上影影绰绰,七八个矮小身影围着一个秀挺的身影,他们朝远处走去。
王飘跑了起来,她把别宫嬷嬷们教她的公主礼仪全部抛在了身后的坎坷路上,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我要去善堂……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她跌倒了好多次,身上的伤也越来越疼,此时她却浑然不觉,嘶声裂肺地哭着:“求求你……还有我啊!还有我……救救我吧……请救救我吧……”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朦胧中,她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近。
再后来,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围住了她,一个瘦高的男人弯下腰,扶起来了她。
王飘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涕泗横流:“救救我……救救我……”
一个臭烘烘的癞头小子吸了吸挂在嘴边的鼻涕,说道:“安大哥,是个大姐姐。”
那个男人掏出一方手帕,给她擦了眼泪,视线落在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上,那是双白嫩的手,姑娘身上的衣服头发也很干净,懵懵懂懂哭着,看着他,像失巢的鸟,颤抖着。
“没关系,得救了。”他笑着问,“姑娘多大年纪?叫什么?可是来神庙求去北边的?”
“……十五。”王飘吸了吸鼻子,小声回答。“我叫……我叫郑齐,我……我哥哥说,不是……我听说……善堂救人。”
那人的视线又落在了她露出来的脚尖上,那是双绣鸳鸯的喜鞋。
“姑娘是……”那人抬起头,看向她,是个宽额方下巴的大哥,王飘下意识松开手,哆嗦着后退,惊恐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那几个脏兮兮的孩子。
“我不是!”王飘连连摇头,急的要再次哭出来。
那男人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安慰道:“没事了。姑娘是逃婚出来的吧?”
王飘更是惊恐,眼泪滑了下来,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着他,警惕,无措。
“姑娘还穿着喜鞋……”那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十五岁的年纪成亲,对方还让你害怕的逃出来,这又能是什么好人家?没事的姑娘,我不会告发你,相反,我会助你出连海洲,到大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