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呈那天真莽撞的性子,平安无事地长到这么大,真是家里管得好。
遇见他这样一个陌生人也敢跟他走,敢赖着他。
他太怕了,怕许呈消失其实是因为遇见坏人,把他懵懂的许真给骗走了。
方汝清说道,“姐,许呈今天只是怕一个小时,而我怕了两年多,那时候我疯了一样找他,直到我重新看见他,发现他好好的,我的心才重新跳起来。”
宁窈说不出话来了。
她咬了下嘴唇,脸上浮现出一点愧疚的神色。
当年方汝清从乌檀镇回来,第一年根本没能从家里离开,他本来就是因为出柜和学业的事情,和家里闹翻的,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要去找一个男孩子,直接就被方家关注了一年。
而等方汝清和家里抗争成功,方家也没有给他找人施以援手,一直是方汝清自己不肯放弃。
她想说些什么,方汝清却站了起来,站到窗边,看着医院大门的方向。
算算时间,许呈应该快要到了。
他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像是在和宁窈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我再见到许呈的时候,我恨过他的,我怪过他。既然他没出事,他凭什么丢下我,他凭什么忘了我?”
“可我都那么恨他,那么怪他了,但我太没出息了,再来一次我还是喜欢他,”医院的大门口并没有出现方汝清熟悉的车辆,可他看着窗外,眼前却浮现起许呈跳舞的样子,嘴里叼着玫瑰,整个人都闪闪发亮,还有三年多前,在乌檀镇,十六岁的许呈非要闹着去湖上玩,最后冷得缩在他怀里取暖,那湖上清冷一片没什么好看,可他怀里的许呈眼睛乌黑,嘴唇红润,漂亮得勾人命,“我太喜欢他了。我认命了,姐,他可以永远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他不用对我说抱歉,不用解释他为什么丢下我。只要他重新爱我,他重新和我在一起,我就高兴了。”
宁窈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方汝清靠在窗边,阳光把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勾勒得如此鲜明,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这三年都不值一提。
可她心里却酸得要命。
这是她从小优秀冷静的堂弟,天之骄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却也变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浑身都是软肋。
她听见方汝清又道,“你说我不该撒这种谎,我知道的。但我也不是永远自信,我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在乎,他是不是也和我当年一样,害怕我出事,害怕我不记得他。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多爱我?”
宁窈举手投降,“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是我没考虑,我缺心眼。”
她只知道方汝清聪明,觉得许呈和她弟弟在一起,根本斗不过方汝清的心眼。可她却忘了,在和许呈重逢前,她弟弟有过多少难熬的时光。
方汝清摇了摇头,“不,你是对的。姐,我只骗他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骗他,不逼他了,我保证。”
“行了行了,不用和我保证,和许呈保证吧,”宁窈眼角发酸,拎起了自己的包,“再听你说,我要泪洒当场了,我先走了,房间让给你。”
宁窈拎着包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回过头。
阳光和煦的室内,方汝清站在窗边,面如冠玉的青年人,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衫长裤也俊秀得像一幅画。
他看上去如此骄矜清贵,一看就是优越的环境里才养出来的人物,可偏偏在感情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宁窈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又笑了一下,对着方汝清说道,“恭喜你得偿所愿,到底还是把你的小人鱼捉回来了。”
她看见方汝清也笑了一下。
她转过身,这次是真的拎着包走了。
而她一直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许呈的车正好从门口开进来,宁窈注意到了,而许呈没有看见。
即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宁窈也看见了打开的车窗里,许呈那张焦急的脸。
她心里头稍微有些温柔到泛滥的情绪。
她想,她弟弟也没白等,小人鱼长在深海里,总得费点力气才能骗回家。
第68章 告白
许呈站在103房门口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思考,就推开了门。
他一路奔跑过来,电梯里短暂的休息也没能恢复体力,气喘吁吁,脸颊都是红的,推开门的手也是抖的。
他一眼看见站在窗边的方汝清。
方汝清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身上似乎也没有石膏绷带,看上去就像没受伤一样,站在窗边堪称长身玉立。
许呈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但随即他想到宁窈说,方汝清疑似失忆,那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方汝清?”
方汝清从窗边转过了身。
明明只是两天多没见,如今乍一看见方汝清的脸,许呈居然觉得恍如隔世。
他两天前,从他和方汝清的公寓离开的时候,还在和方汝清吵架,他蛮不讲理就去骂方汝清了,他要是早知道会害方汝清变成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口不择言。
“方汝清,我,我过来看看你,”许呈站在门边,手抓着门把手,很没有底气,见方汝清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心里更慌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许呈,是你……”
许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是你室友。”
他是方汝清的什么人呢?
方汝清是他的心上人。
可他却不过是方汝清的室友。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方汝清往他这里走过来了,越走越近,近的和他几乎没有距离。
许呈不由后退一步,背贴到了门板上,而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方汝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许呈,问道,“我姐刚刚把我的现况都和我说了。但我看你怎么不太像我室友呢?”
许呈被方汝清几乎圈在了怀里,可他没心思去考虑两个人的姿势多么奇怪,他听方汝清这么说,顿时急了,“怎么就不像了,你失忆了也不能不认账啊,我们,我们住在一起,我跟你是最好的兄弟……”
可方汝清还是否认他,“你就是不像我室友。”
“那我像什么?”许呈声音里含着点委屈,他觉得方汝清简直不可理喻。
方汝清却笑了一下。
“像我男朋友。”
许呈以为自己臆想过度,耳朵出了问题。
他抬头看着方汝清,眼神迷茫,无辜得像只小动物。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方汝清摁在们班上,吻住了嘴唇。
夏日的天光里,方汝清的嘴唇是干燥的,温热的,而许呈的嘴唇是柔软的,湿润的。
方汝清的舌头探进了许呈的牙关里,纠缠着他的舌尖不放。
他们和外头的走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走廊上有几个人说笑着路过,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敲击着地面,几乎就像在耳边响起。
许呈的手在门板上抓了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方汝清,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快喘不上气了。
这是他和方汝清第三次接吻。
在医院的病房里,阳光这么好,身后就是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他们却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在墙内偷亲。
不知不觉间,许呈的手就搂上了方汝清的脖子,而方汝清的手扣上了他的腰。
方汝清比许呈要清醒一点,却也没维持多少冷静。
他刚刚对宁窈说,他恨过许呈,这是真话。但他没说的是,这恨意太浅了,甚至来不及在他心间停留,就青烟一样消散了。
如今许呈在他怀里,这暖融融的夏日里,他吻着许呈,心里想起的是木心的诗。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这一生,并不曾有过这么缓慢的时光,却还是只够爱许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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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呈才被方汝清松开。
他险些腿软得从门板上滑下来,还是方汝清扶着他的腰,才托住了他。
许呈还迷迷瞪瞪的,就听见方汝清问他,“许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都不带思考地回答方汝清,“喜欢。”
但这句话说出口,许呈心头就狠狠一跳,浆糊一样的脑子都清醒了。
这特么是失忆的人会说的话么?
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汝清,声音都变调了,“你没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