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只能赌,赌长公主对她的情谊没有消失殆尽,关键时候还能拉一把。
玉叶悄声应下。
偌大的皇宫,越棠去过不少次,可却从来没有一次如现在一般忐忑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这个皇宫如今就是一道深渊。
柳贵妃依然仪态万千,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越棠:“世子妃真是贵人事多。”
在越棠出现之前,她想过无数的方法来折磨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真当越棠站在这里,看到她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柳贵妃心中又全是厌恶,恨不得让她立刻去死。
凭什么,都这许多年了,还要如此忌惮。
柳贵妃挥了挥手,身后有位太监端上一个托盘。
看清托盘中的事物,越棠瞳孔微缩。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前世死前的场景。
沈见深作为新皇登基,柳贵妃荣登太后之位,特意将京城的贵女嫡妻们邀入皇宫,她自然也不例外。而当时,越竹筠和新皇后关系甚好,她刚刚出现在宴席时,越竹筠便开口讽刺她。
她向来秉承着安分守己的样子,也没有和越竹筠争辩。
谁知,竟在越竹筠眸中看到了寒凉和惋惜。
然后,她便饮下一杯酒为越竹筠赔罪。
后来呢?腹腔中如万虫啃噬,痛得她恨不得当下死去。
而对她来说最印象深刻的,就是越竹筠看向她时那双清明的眼睛。是她,自己终究还是碍事,所以新皇后愿意为她撑腰,让自己去死。
她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越棠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一杯清酒却迟疑了。一模一样的杯子,甚至相差无几的酒香气息,她猛然抬头看向柳贵妃。为什么?自己同柳贵妃也没什么仇怨啊。
“贵妃娘娘。”越棠扯出一个笑容,“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柳贵妃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深儿不懂事,总是为难于你,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杯薄酒,算作赔罪。”
“娘娘客气了。”越棠的心吊在一半。
脑中飞速转动着。
沈见深还不是太子,昭仁帝也还未曾驾崩,柳贵妃再如何胆大也做不出毒杀臣子家眷的事情来。
可看柳贵妃如今的模样,分明对她没有丝毫善意的。
越棠捏起酒杯,指节泛白,柳贵妃便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仿佛将她架在了火架上烤。
"娘娘,扶华长公主和凤还郡主求见。"
“来得倒是快。”柳贵妃笑了一声,“还不速速请进来。”
越棠紧绷的肩膀微不可见地松弛了一些,心中也是诧异,没想到长公主真的回来,甚至还把越竹筠也一起带来了。
扶华长公主进门便匆匆扫了一眼越棠。
越竹筠跟在后面,目光却没从越棠身上挪开,目光冰冰凉凉。
仿佛越棠就是个麻烦一般。
“殿下到底是慈母心肠。”柳贵妃摇着手中的团扇,笑得却带了些许嘲讽的意思。
“娘娘在说什么。”扶华长公主笑了笑,“只是恰巧想带凤还来看望看望娘娘罢了。”
柳贵妃虽然是昭仁帝的后妃,但却比扶华长公主还年纪轻些,更何况这位长公主殿下又颇有圣宠,所以在面对柳贵妃的时候也仅仅是有些许客气罢了。
“殿下。”柳贵妃神色冷了冷,“您可是忘记凤还这些年受的苦了?还是说忘了十几年来的提心吊胆,若是让陛下知道殿下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想?”
扶华长公主的神色变了变,有些不甘看向越棠。
越棠心中恍惚。
“娘娘。”越竹筠忽然出声,“若是皇外祖想要发落,您还没有到能越俎代庖的地步。”
偌大宫殿中瞬间寂静无声。
京城郊外的山林中,燕霁之始终跟在程老的左右,一半心神分辨着手中的药材,一半观察着周围,决心牢牢把这位老太医保护好。
忽然,空气中隐约出现了哭喊声。
燕霁之耳朵动了动,遥遥朝自己来时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飞快奔了两步,又扭头看向认真采药的程老,甚至来不及在地上写一个字,便搀扶住了老人家,将东西丢下,大步朝着山林外的方向而去。
才出林子,便看到浓烟滚滚。
“怎么可能,谁敢这时候放火烧村!”程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哭喊声愈加清晰,浓烟的气味也顺着风一道吹到了他们的鼻端。
燕霁之吹响竹哨,原本四散分开采药的侍卫纷纷冒了出来,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这些人去救火,自己却搀扶着程庆堂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里?"猛然意识到什么,程庆堂失声道,“冲我来的?”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响起。
燕霁之立刻拔剑,将来人的利器招架住。
五六个黑衣人讲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谁派你们来的!”程老意识到形势十分严峻,颤颤巍巍开口,“我自认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会对我下如此杀手。”
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个概念,却依然不敢相信。
如同几年前骤然隐退一般,心中一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他不敢说,也不能直说,如今却发现,并不会有人因为他的隐世就真的放过他。
所以,是谁?
燕霁之没有专门的习武师父,虽然有些天赋,但在面对五六个专职杀手的时候还是捉襟见肘,尤其还要护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
到底是让人捉到了可乘之机,一剑刺入程庆堂的腹部。
献血疯狂氤氲了出来,程老瞪着一双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不甘地向后面倒下,当下便没了生息。
燕霁之心神巨震,出手愈加狠厉,可这些黑衣人招架他招式的同时,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燕霁之长剑不停,可却只伤到了两个人,依然让对方逃掉。
他追了两步,又回过身,紧张地将程老扶起。
程老缓慢睁开眼睛,有些发散的瞳孔在看清是燕霁之之后,骤然清亮了许多,他抬手牢牢拽住燕霁之的衣领,嗓音沙哑,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为!九皇子……翻案!”
而后骤然失力垂下。
天际炸响一道惊雷,细细密密的雨珠倾盆砸下。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殿下的慈母心肠,在全家安危面前恐怕全然不够看罢。”柳贵妃的笑容愈加娇媚,“不然为何会匆匆忙忙就宣布和她再无关系了呢,你也是怕的。”
她不喜越竹筠,却更讨厌越棠。
于是又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窝藏乱党余孽,长公主殿下,如今可是戴罪立功的好时候哇。”
什么乱臣贼子,什么乱党余孽?
越棠迷茫地看向扶华长公主,喉咙中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上气来。
许久,才一点点找到了自己的思维。
十六年前,在护国寺的大火里,她被趁乱换给了扶华长公主。
而十六年前,谁叛乱了?
整个大燕都讳莫如深的九皇子。
仿佛有什么清晰了起来。
九皇子是当年中宫皇后亲子,也是昭仁帝唯一的嫡子,从小便极为出众,越太傅曾说那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所有人都说,九皇子离太子之位一步之遥。
但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九皇子一系轰然垮塌,满朝文武再也没人敢提起。
她……是九皇子的血脉?
柳贵妃的目光定在越棠手中已经颇为不稳的那杯酒水上:“诛杀乱党余孽,是替圣上分忧,长公主又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呢?”
原来如此……越棠心中愈加清明。
柳贵妃丝毫不担心,竟是师出有名吗?
更让越棠觉得难堪的是,扶华长公主仿佛动摇了,而越竹筠看她的目光愈加悲悯。
“殿下……”越棠的笑容带了些许虚弱。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如今的情况,如果九皇子当年之事真的涉嫌谋反,那说她是乱党余孽,一点都没有错,甚至自己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想到越太傅对她的关爱,越棠心里是止不住的发苦。
如果她足够有良心,就应该自己选择了断,也免得牵连了越家,辜负越太傅的一片苦心。
她想,当年越太傅为了保下她一定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把自己亲生的孙女给替换了出去,难怪长公主本身就和她不甚亲近,越尚书或许不知,但长公主心知肚明,她无法面对自己代替了她原本那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