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说:“招摇撞骗,死有余辜。活不过雅戏赛。”
杨桃正想问多几句。
男子嘴角渗血,头歪下了。
杨桃大骇。她是暗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随身携带毒药。任务失败,回去一样是死,服毒反而不受折磨。
她丢下男子,赶紧走到二十身边,扶住她,“二十姑娘,没事吧?”
二十低下眼,没有再去看男子的尸体。
甄妧妧哪里见过死人,今日这一劫,三魂七魄都吓走了,她恐惧地跌在地上。
杨桃问:“你可知,为何要杀你?”
“雅戏赛……招摇撞骗……”甄妧妧连连摆手,“这不关我的事……”她惨白一脸,索性全招了:“我不是和前皇后一个家乡的,我没去过舞长县,我家乡不在西埠关,我更不姓甄。是戏班主说……他说我长得与前皇后很像,才喊我进来唱戏。我没见过前皇后的雕像,我自小无家可归,凭唱戏维生,我就是图一口饭吃……”
紫衣女子背起包袱,就要走人。
甄妧妧爬了爬,“你……上医馆治治吧。”
“医馆在哪?”紫衣女子问。
二十看一眼,这才认出,原来紫衣女子是南喜庙解签的那人。
李琢石转头,对上了二十的视线,她皱下眉:“是你。”
——
这天的事,让二公子的温柔烟消云散了。
他和杨桃说:“回京自己去领罚。”
“是。”杨桃退下。
寸奔回来,和杨桃迎面而过。
她没有表情地向他行礼:“寸奔公子。”
寸奔平静地回应:“嗯。”
他进了房。“二公子。”
“寸奔。”慕锦坐在太师椅,惬意地问:“你要暗杀,当是如何?”
“月黑风高,一刀毙命。”寸奔杀采花大盗便是如此。
“那个死了的杀手。”慕锦说:“暗杀甄妧妧易如反掌,却没有选在甄妧妧落单的时候。”
一个杀手,留下满满的破绽。没有道德操守。
寸奔讲起自己所闻:“杀手是另一戏班子派来的。戏班子有一中年人坦白,是他请的江湖杀手。他解释,杀手急于拿钱,觉得甄妧妧是一介女流,想杀就杀。”
杀手的言行举止,正说明他不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与寸奔的描述相符。
慕锦不信。看向窗外的竹林,盯在竹根处。“杀手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尸体被义庄的人拉走了。我去了义庄的停尸房,没有见到如杨桃所述,服毒自杀的尸体。”翻查尸体,寸奔说得轻描淡写。
“有些蹊跷。”慕锦问:“那个路过的女子,李什么的,是何底细?”
“自称李石,京城李氏染坊的五小姐。”
“何时离京?何时抵达这里?”
“昨日从京城乘船,今日午时到的向阳城。”
向阳城离京城不远,比岭洲更近。慕锦为了看戏,走的返程。
“查查她。怎就那么刚好,去了一条无人经过的巷路。杀手的手法,像为了故意让谁英雄救美。”慕锦又想,他今日怎么就那么听那女人的话,没有跟上她。有他在,哪轮得到别人救美。
“是。”
“从暗卫调人过来,找找尸体去了哪里。”慕锦低眼看着锋利的扇尖,说:“死不见尸,恐防有诈。”
第45章
“太子殿下, 暗卫的尸体已经处理了。”在东宫,朱文栋议事只在太子的书房。
“嗯。”萧展又在椅子上假寐。昨夜李琢石不在, 身边没捞住人, 他睡不安稳。
“太子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萧展睁开了眼睛, “嗯?”
“原本已经定了一个暗卫过去,为何突然又换这一个?他受过重伤,经脉俱损, 活不过这个冬天。强行接脉,再去暗杀,身手不灵活,又容易留下线索。”朱文栋不得不在其他戏班子安排一位买凶人。
“是冒险了,换做平时, 我肯定不会派这样的人过去。但——”萧展坐直身子, “琢石心善, 不想伤及无辜。换一个将死之人去送死,她良心上比较过得去。”
“是。”又是因为李琢石。朱文栋心有怨忿,面上不露声色。
“甄妧妧不过是普通女子, 派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杀她,反而疑心。”萧展起身, “就当是请的不高明杀手, 反正死无对证了。”
“是。”朱文栋想了想,再问:“太子殿下,甄妧妧杀还是不杀?”
“琢石为她求情, 不杀了。”萧展顿了顿,看向宫殿飞檐。“妇人之仁。”
这一句,不知是说李琢石,还是说他自己。
——
第二日。
二十问慕锦要钱,给众姑娘一一买了小礼。
回程,遇上了李琢石。
李琢石的伤势已经无碍,住在客栈修养。
甄妧妧将她视为救命恩人,这天过来陪她去医馆换药。甄妧妧说:“大夫说,再换两天药,伤处就可以愈合了。只是……不知会不会留疤。”
“没事,我自幼习武,这是小伤。”李琢石换上了裙装,削弱了眉宇的浩气。
对练武的女子,二十非常敬仰。这两日,二十见杨桃的眼神也是闪亮亮的。
杨桃担心,二十姑娘的眼睛再亮几天,自己就不是领罚那么简单了。
寸奔和杨桃的潇洒英姿,二十都已见过。
而二公子的,二十只在灵鹿山那回,看他花拳绣腿了一番。
“过两天,我就离开向阳城了。”甄妧妧又说:“那事以后……戏班主说不去雅戏赛了。这两日将新戏唱完。二十姑娘,你过来听听吧。李姑娘也去。”
二十答应了。在向阳城,不是听书,便是听戏。二公子不知何时才启程,她就用听戏打发时间了。
甄妧妧在台上唱戏。
二十和李琢石坐在台下。
杨桃立在一丈外。双目炯炯,四处观察。
这回,甄妧妧演了书生小姐的故事,男女情戏百转千回。
演到一半,李琢石捂了捂腰间的伤。
二十连忙挽她一下。
二人本坐得有些距离,这一挽就坐一起了。
“谢谢。”李琢石微笑。
二十乍看觉得,李琢石不大理人,接近了知道,英气姑娘比傲气二公子亲切多了。
台上的戏码,二十这几日听了不少。男的不爱女的,或是女的不爱男的。总而言之,这些戏要唱下去,得有一方不喜欢另一方。这要是两厢情愿了,便到了大结局。
今日甄妧妧演的这出戏。男方另有心上人,女方嫁了过去,日日郁郁寡欢。甄妧妧凄苦唱:“郎心如铁。”
李琢石呢喃一声:“郎心如铁。”
二十点了点头。这么说,二公子就是铁锤。
李琢石忽地问:“这出戏,结局如何?”
二十不知。若是小十,大约能自己编几个结局。
李琢石说:“我没听姑娘开口说过话……”
二十指指自己的嗓子,摆手。
“是受伤了吗?”
二十笑笑。算是吧。
李琢石又问:“如何伤的?外伤还是内伤?我认识一位大夫,我曾经伤及脏腑,就是他给救回来的。”
二十还是笑,摇头。
静了一会儿。
戏中,甄妧妧黯然伤神。
李琢石忽然笑了,“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那戏中人。戏中人多愁善感,惹人怜惜。”她笑意淡了,“自己哭的时候,连温暖的角落都找不到。”那座孤冷的东宫,没有一个角落是暖的。哪怕萧展温热的胸膛。
二十见李琢石有些怆然,心有不忍,握了握她的手。
李琢石泛有愁思,英气淡了许多。“姑娘,你可曾有喜欢的人?”
应该没有。二十亲近的男人只有二公子。
二公子脾性糟糕。花苑和掩日楼多少美姑娘,没一个喜欢他的。大家贪金银首饰,就是不贪二公子的心意。或有贪过的,早已幡然醒悟。二公子没有心,没有情。
自己要收获这样一个男子的心,前路坎坷。
二十摇了头。
李琢石讶然,“姑娘不是贵公子的小妾?听甄姑娘说,你家公子生得十分俊俏。”
二公子再俊俏,也是个铁锤。二十点了点尾指。
李琢石看不懂。
二十点了五个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尾指过后,隔空又再点了一下。
李琢石仍然不懂。她猜测:“姑娘在公子府上无名无份?”
二十赶紧点头。何止无名无份,二公子心情坏了,还会把她丢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