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一瞧,那“水火棍”也不知是从哪儿摸出来的擀面杖或花锄柄,不伦不类的样子硬生生又削弱了他侯爷的气势。
“啧啧,来者不善啊。”赵柬望着已经站起来,要迎出去的崔宝绫,竟还有促狭的心思冲她眨眨眼,“看起来,是你们家侯夫人发威了。”
只因襄南候踹开大门没多久,后头哗啦啦地跟进来一大帮女人,那领头的正是薛氏本人无疑。
崔宝绫那脑筋立时便转了过来——这是薛氏要拿她与赵柬开刀了。她这会儿出去,便是妥妥撞人刀刃上啊……
一时间,倒是有些犹疑了……
然而,她这里一迟疑不要紧,崔侯爷那雷厉风行的劲儿可不会等她,一眨眼的工夫,人便转到了正堂,虎目一扫,先就盯上了她这“孽女”。
“你带回来的那个野男人呢?”襄南候的脸色阴沉似水,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跟夹着冰刀子似的。
“侯爷,七丫头再怎么说也是姑娘家,您就算有气也千万别动手啊。这若打坏了,可如何是好……”薛氏从后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边跑边喊道。
她是一贯的会做人……唔,至少在襄南候跟前是如此。
然而,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提醒了崔侯爷。他立时便将手中握着的木棍紧了紧,犀利的眸光再次射向那俏生生站着的姑娘,大有她不开口,便要杀威棒伺候的意思。
崔宝绫的胆子到底是生好的,瞧见那有她手腕粗的木棍便不会动了,腿脚仿佛长在了地上,再迈不过去,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那“野男人”分明就在她侯爷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她的眼珠子却不敢乱瞟——尽管怂,这点儿义气她还是有的!
赵柬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珠子却不安分地来回转了转,就跟看戏似的,颇津津有味,见那傻侯爷愣是没发现他,便无奈地幽幽叹了口气:“我大概……就是崔侯说的那个……‘野男人’了吧?”
薛氏早急死了,使了无数的眼色,偏她家侯爷跟瞎子似的,就是瞧不见眼跟前的人儿。这会儿那小子不打自招了,她方又安下心来,微微翘起唇角,准备看戏。
襄南候闻声,倏得收回目光,低头那么一瞥,赫然瞧见一个斜斜歪在太师椅上的“野男人”。观那人的做派,懒懒散散,松松垮垮,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分明就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他冷笑一声,正要一棍子挥过去,下一瞬却看清了那张挂着淡淡嘲讽笑意的脸……生生收回那甩棍子的手,一个没收住,反而直直送给了身后的薛氏。
“哎哟!”薛氏惨叫一声,本能地蹲下来抱住中招的肚子。
“臣……臣……”襄南候语不成句,额上冷汗瞬间冒得跟瀑布似的,赶紧丢掉那欲“大逆犯上”的木棍,一头跪下匍匐在地。
“哎呦呦,崔侯这是做什么?”赵柬笑眯眯地站起身来,闲闲伸了个懒腰,不疾不徐地说道,“虽然我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但大家都是‘臣’,您用不着向我行此大礼。”
薛氏已是顾不得疼,抱着肚子呆愣愣地仰着头,木然地望着这一幕。还有她带来的那伙人,以及匆匆赶过来的秋芳苑沈妈妈等人,也是一脸呆滞的模样。
最呆滞的莫过于早半刻呆掉的崔宝绫了。
一个东宫密探的身份,杀伤力这么强啊?她侯爷父亲都要吓得跪倒在地?
襄南候其实也呆,眼前这位大爷的“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大家都是臣”是几个意思?但他这呆没能也没敢表现太过,瞧他那蠢女儿的样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大爷压根没暴露身份,这会儿也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崔侯,快请起啊。难道要本大人给你跪回来才肯赏脸么?”赵柬依旧笑着,一脸好脾气地说道,就差上来亲自扶了。
“是是是……”
襄南候哪敢叫人跪回来,立马听话地爬了起来,拿袖口擦着满脑门的汗,脸上的神色诡异莫名。
他那一瞬间的清醒此时已化为浓浓的苦涩,这位传说中“失踪”的人物,居然一直住在他府上!还成了他口中的“野男人”!
老天爷,打一道雷劈死他吧!
“崔侯找我这‘野男人’……要做什么来着?”赵柬轻飘飘地又扔出一句,却仿佛真像一道闪电劈在了襄南候头顶。
“不不不,微臣……下官不敢,下官不知原是……原是大人在此……”襄南候早没了方才进来的那股气势。
“崔侯这话不对,”赵柬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慢悠悠地负手踱了一圈儿,笑着说道,“我虽不是‘野’男人,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您发现您女儿的房中有个正常的男人,真的不打算好好审一审么?”
喂喂喂,这是做什么?明明已经放过了好么,为什么还要提这一茬儿?
崔宝绫瞪大了眼。
从未见这位大爷按套路出过牌!
作者有话要说:五章以内掉马吧,第二卷 快完结咯~
第53章 我的人
“侯爷,不管这人是谁,他先前装瞎扮傻总是事实。七丫头将这样一个人藏在自个儿屋里,总归……不大说得过去。”薛氏回过神来,在襄南侯身边轻声提醒道。
侯爷是不是忘了他此行来的目的?就算这小子是太子近臣,东宫属官又如何?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也是个正常的大男人啊!崔宝绫撒谎隐瞒在前,包庇掩藏男子在后,就该得到惩治!
“你闭嘴!”襄南侯咬着牙,低声斥道。
“我觉得这位夫人说得很有道理,”赵柬竟然颇认同地点了点头,却又十分认真地纠正道,“不过有一条说错了,我那瞎是真瞎,否则没必要给自己蒙个眼,受那罪不是?哎呀,如此机密之事,竟然被你们知道了……”
襄南侯听着听着,面色一变。
“崔侯,我眼睛受伤一事,其实陛下和端淑公主并不知情……”赵柬不怀好意地凑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的音量说道,“如今,秋芳苑以外,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你可要负责灭口啊……”
难道他眼睛受伤,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还需要灭口?
这回不光襄南侯,薛氏等人的脸色都变了。薛氏是越发看不懂这位的身份了,又观察了一下自家侯爷的反应,果断闭了嘴。而那些跟来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则全都垂下了头,很想当自己不存在。
“咳咳,回归正题,”赵柬握拳抵在唇边很是正经地轻咳了一声,继而端正好神色,眸光微转,牵出一丝讥诮来,“崔侯真的不打算审一审么?对亲生女儿的安危和闺誉,竟是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
原来他是趁机替自己抱不平来着。
崔宝绫心底一暖,眸光直直投向那个人,贝齿紧张地咬着唇瓣。
其实不必如此,她又不曾在意……
襄南侯踌躇良久,涨红着脸朝他行了个揖礼:“不知大人……有何见教?下官敢……敢请教……”
“呵,这不是你一个做父亲的该替你女儿出头的么?倒来请教我?崔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陛下三个月的闭门思过之期还不够。”赵柬冷了脸,嗤笑一声。
襄南侯自个儿也挺委屈的好么?他也是骑虎难下啊……若他不知道这位的身份,甭管出于什么原因吧,自然早拎着那大棍子挥过去了,也算是“如了”他的意。可现在,他哪儿敢哟……
如此胶着着,崔侯爷的冷汗又冒了一层,简直可以说是汗流浃背了。
“看来我是很难等到,崔侯替自家女儿出头的那一日了……”赵柬耐心全无,脸上已没了分毫笑意,“崔侯顾虑再三,咱们也不好勉强……小傻子,权当你今生与这父亲无缘吧。”
襄南侯的脸涨得更红了。
崔宝绫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觉眼前渐渐浮上了一层水影,那些事物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唯独那人异常清晰明亮……
这水影自然不是因那无缘之人而起……
“既然恰巧我在这儿,我便替七姑娘出一回头?好歹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总不至于真的孤苦无依,无人撑腰。”赵柬眯了眯眼,冷冷笑道,“崔侯既不能担起‘父亲’二字的责任,往后就少摆些父亲的架子,免得叫人看了恶心。这秋芳苑虽是你襄南侯府的地界,但既然本大人住了,那往后闲杂人等……便少来骚扰!现在,带着你那好夫人塞过来的蠢婆子和狐媚丫鬟,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