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看我惊得像只小兔子,慌忙从地上拉起我笑道:“杨守戚,是我带她来的。”
我被顾曲拎起来时,又与少主目光相对,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像是欣慰,可转瞬即逝,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清道:“银杏有毒,不可多食。”
我连连点头,扬起笑容,满脸感激,银杏有毒,我也知道,只不过第一次有一个人,如此叮咛,整个人都觉得暖了起来。
“杨守戚,我让扇子包银杏汤圆给你吃!”顾曲在一旁道。
“不用了!”少主轻轻回了他,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回去路上,我就跟顾曲提及此时,我说少主肯定是不喜吃银杏果的,我在火房待了大半年,他的食谱千变万化,唯独没有银杏。
顾曲想了想,说了句差点气死我的话,他说:“大概他怕被毒死吧!”
我看了看他怀里一兜沉甸甸的果子,有些鄙夷,心道:说别人的时候,不先看看自己。
在拾掇银杏果时,张婆婆凑上前来,指了指我们两个道:“真真是想提前见阎王。”
顾曲早习惯她的罗里吧嗦和语重心长,完全没当一回事,任由她说个痛快。
我端出热气腾腾的汤圆之时,张婆婆不知去了那里,而顾曲在小院中和青凤说些什么。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因为我看到顾曲脸色并不好看,他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表面的人。
我侧耳细听,到底是青凤讲了什么,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可能我发现得晚,只听见最后一句:“想办法让她离开潋月阁!”
顾曲当时没应,看走了几步忍不住道:“你这么做,杨守戚知道吗?”
青凤没有回道,她脚下生风,转眼就没了个人影。
顾曲回头就看到了门槛上,呆站着的我,忙跑过来道:“汤圆可是甜的?”
我点点头问:“她是谁?!”
顾曲接过碗筷,没有搭话。他一向这样,无法承认的时候,只会选择沉默。
我心中大概也有了数,心里实在酸得很,有些委屈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赶我走?”
顾曲看我这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捞了一只汤圆在我跟前道:“扇子,凉了不好吃了!”
我别过头去,泪如雨下,我心里憋屈得厉害,也怪自己直觉太强,性子却不够强。
“扇子,那小妮子早你在进阁才没几个月时,就提了好几次了,她就是大醋包,生怕你抢了她风头。”
我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有些好气,又些好笑,想问什么。
张婆婆走了进来,眉飞色舞道:“我刚刚找陆先生算了一卦,说我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娶个媳妇,生一大堆孙子。”
顾曲回道:“陆老头的话,你别当真。算命还是杨守戚在行!”
张婆婆一愣,挽起袖子道:“那你有能耐,倒是让少主给你算一卦!”
“我不信那玩意,也就你们这些饱经风霜的老人天天不死心,命越算越薄,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曲嚼了满满一嘴,讲话却丝毫不受影响。
张婆婆被他气得难受随手操起了一块木棍要打,顾曲躲得快,砰地一声响起,我眼前的碗里汤水飞溅了一桌。
我赶忙扶着她坐下,端上茶水,一边给她拍着背。
“珺扇,陆先生算的都准,我不瞎说。”张婆婆继续道。
“是是是,我知道。”张婆婆被气得够呛,每讲一句,都要大口喘气,我有些没好气地瞪了顾曲一眼。
顾曲不以为然,还用手指了指碗,意犹未尽。
待他走后,我才有时间听张婆婆细说,原来潋月阁一直是陆先生在卜卦,准又快。我也不怎地,脑子一热问:“婆婆,往生之人,是否也可卜上一卦?”
她看了看我,眼里略过一丝心疼问道:“你是要替什么人卜卦?”
我迟疑好久,在想着要不要说出来,先前陆先生问我,我没有说,不过听张婆婆这么一说,倒觉得,陆先生大概也算出来了,或许认为我不吉利,出了藏书阁大半年,也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当初一口一个丫头的叫,现在看来有些人情凉薄,幸好我已经习惯。
“婆婆,我阿爹和阿娘都没了。”好在我说时并没有觉得心痛,哥哥也曾说过,痛到极处,就只剩下麻木了。
第5章 清霜第五
张婆婆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顾曲说得也有道理,陆先生只给生人卜卦,而往生者只能找少主了。”
“婆婆,可否为我指点迷津?”听她说完,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爹娘意外去世,这个谜团,凭我的本事,有生之年,怕是难以解开,而或许少主能为我解惑,真是意外之喜。
“孩子,少主他……”张婆婆说了前半句,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
青凤匆匆忙忙跑来问道:“顾曲人呢?”
我指了指了内院。片刻之后,里头有嘶叫声响起,紧接着青凤劈头盖脸问道:“少主要的引灵人,你一个也没有找到,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吃喝喝!”
顾曲有些生气道:“笨鸟,好歹我也是你半个主子,朝我吼吼吼,难怪杨守戚不喜欢你!不温柔!”
我听得一愣一愣,青凤说的我不明白,顾曲说的,我一下子就听懂了,嫌弃人家凶巴巴呗……可是为什么要把少主和青凤相提并论呢?笨鸟这个称呼倒有意思!
我看着青凤气呼呼地从内院走出来,衣袂生风,想来这一次还是顾曲赢了。
“扇子,有一件美差事,你没有兴趣?”顾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神秘兮兮。
我摇摇头,表示没兴趣,顾曲有些失望继续道:“那你爹娘的事还想不想知道了?你在火房可见不到杨守戚。”
听他这么一说,我眼眸又瞬间明亮起来道:“想。”
顾曲点点头道:“那从今日起,我会教你一些,以后大有用场的本事。”
我也听不懂他到底指的是什么,总之能见到少主,替我答疑,那么我愿意。
顾曲随口一说,我以为他又要教我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却没想到让我学得尽是些云里雾里,不知是何用意的东西。
譬如大雪天里,让我露天站着,一站就是四五个时辰,而自己则斜靠在长廊上,手捧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再经过多次,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训练以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问他:“顾曲,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少主?”
顾曲想了想答道:“快了!”
第二日,我在火房瞎忙活的时候,青凤突然走了进来道:“张婆婆病了,这些时日少主的食膳,就由你来负责,不可出一点纰漏!”
我有些受宠如惊,忙点头答应,从她手中接过了膳食书卷。
青凤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愿你不要惹脑少主。”
她说的我也听不懂,实际上顾曲的很多话,我也听不懂。
食膳要求很简单,好在先前我有好好跟张婆婆学了些,表面上的滥竽充数,勉强也能过关,至于味道如何,我不敢往下想。
重华轩那边似乎也没有任何人,来报有关食膳的事,我略安心了些。
细细盯着食谱发呆,想着那次见到少主,一副霁月清风的好模样,果真是食材养出来的。
夜间我在火房忙得有些昏沉沉,守着火炉旁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喊:“衣裙着火了!”
我吓得赶忙送柴垛上飞身起来,睁眼看到顾曲坐在离我不远的竹榻上看着我。
我看了看旁边仍旧安稳在燃烧的火炉,一时上了火气,随手操起身边的小树枝朝他扔去。
他身子灵敏,一把将树枝抓住道:“以后不叫你扇子了叫你黑炭吧,你现在的脸比京墨还黑。”
他这么一说,我又赶忙找了水盆对着照脸,果不其然,的确很黑,不过黑得太过生动,左右脸庞各三撇,像极了京墨的胡子,当然我的更加粗犷些。
我感觉胸口堵得慌,顾曲却笑得前仰后翻,像个疯子。
我懒得理他,走到火炉旁,打了盅热水,坐在一旁,没好气地盯着他。
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指了指灶头上的几个馒头道:“扇子,你胃口越来越好了。刚刚不是还有五个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三个。”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竹篓是剩下三个馒头不错,可我一个也没动,于是立马反驳道:“我才不像你,入夜了也要来火房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