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主母,骂骂咧咧,喋喋不休。秦佩玖衣衫不整地瘫倒在地,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种神色离死亡很近。
任由这帮人肆意殴打,徐行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更没有喊一个疼字,连皱眉也没有,他目光呆滞,望着底面。
秦家主母厌极了他这种反应,走上前扇了他一巴掌,而后命手下的人,端上来一盅烈酒。
我闻过这味道,不认得此酒的人总以为是酒的性子太烈,故此酒香刺鼻,其实不然,这世上有种酒叫割喉,便是这种味道,我看向少主,很显然,他和我一样,也认了出来。
我看着那盅酒离徐行越来越近,就想着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即便徐行犯了错,却不该受到如此的责罚。这盅酒下去,轻则失音,重责毙命。
我从来没有如此担心一个人,担心他死了,佩玖就没有那个余生可倚的人,担心他出事,再也照顾不了他。
我想着那帮人离他远一些,我能做仅仅如此,我趁少主不在意,朝那群人奔了过去。可我才接近那帮人时,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屏障,将我活生生击飞好几尺远,胸口一闷,吐出一口瘀血。
“珺扇!”少主跑到我身旁搀扶起,有些生气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这是梦,且是已经发生的事,你无力阻止的。”
是啊,无力阻止,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行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凛然赴死的苍凉。
我支撑着站起身,很是难过,问道,“少主,他的嗓子就是这样哑的吗?”
少主点点头,理了理我额前的散乱的发丝,柔声道,“先回去。”
我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徐行和秦佩玖的身上恋恋不舍,我想救她们,尽管无能无力,已成事实,我还是愿意一试的。
再醒来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陆先生皱着眉头在信笺上写着什么,少主则端坐一旁,闭目养神。
我心中欢喜,我出梦了。
我有些得意忘形,还没高兴太久,便一个跟头跌下了床。
第24章 枯骨第五
方才在徐行梦里发生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何两个人明明相爱,却要经过如此这般的艰难险阻,到最后却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少主见我醒来,眉宇间很快略过一丝欣喜,随即很快消失不见。
桌案上焚着淡淡的檀香,香味浓郁,绕满了整个屋子。
这时陆先生进来,手上捧了一盅汤药,我抬头看了看少主,他微微颔首,朝徐行问道,“你可都想清楚了?”
徐行清瘦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复杂的深情,随即点点头,从陆先生的手中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少主,顾曲还没有回来,只能用暂且一试了。”陆先生沉重地叹了口气,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我这时才想起当年徐行被秦家主母灌了割喉饮,打了二十大板,满身是血地赶了出来。
秦家主母知道是自己女儿投怀送抱,而此事关日后前程,又拉不下脸来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家丁的儿子,于是只能毒哑了了事。
但是徐行并不知道,在此不久以后,秦佩玖便被许给了一户官宦人家,拜了天地,也成了亲。
新郎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秦家未同意这门婚事之前,他苦苦哀求,光是天打雷劈的誓言就发了很久?
等真正成了婚,新婚之夜,却没见到佩玖手臂上的朱砂痣,顿时大发雷霆,当夜赶至秦家,大言不惭地道出了真相。
佩玖失贞一时,在整个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女子名声有损,又怎能有颜面在世上活下去。
于是在大婚后的第七日,悬梁自尽,腹中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这事,也是少主后来才提起的,陆先生听到此处,也倍感叹息。
我知晓,少主当时没说,是担心徐行意气用事,毕竟人死如灯灭,人若死了,那么一切再也追不回来了。
汤药入腹中,徐行终于能缓缓开口说话了,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我不想她死。”
少主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徐行早已猜到这结局,原先再隐瞒他,而来看来不用白费这些力气了。
少主还没有开口,徐行站起身,一个噗通跪倒在地,用沙哑的声音苦苦哀求道,“阁主,小人听闻潋月阁能渡世间的亡魂,亦能使人死而复生。还请阁主鼎力相助,小人愿肝脑涂地,报答阁主的恩情。”
徐行声泪俱下,我也跟着心里难过,为这对佳人的遗憾错过而感到惋惜。
想来少主也并非心若磐石之人,若能相助,定会出手。
少主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人皆有命数,死而复生只不过是种传闻,普天之下就连得道的高人,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潋月阁呢……”
少主如此说,我同陆先面面相觑,想着他话里的意思的确不无道理。而今封灵薄遗失,不知所踪,想来少主也是爱莫能助,故此才这般推脱。
陆先生听出了少主话里的意思,一面将徐行从地上搀了起来,一面语重心长道,“孩子,并非我们不愿意帮你,而是此事已回天无力。不光潋月阁,这世上多少仙门,能救的也只是无辜枉死的性命。秦佩玖一心求死,这就是她的命数。”
第25章 枯骨第六
徐行眸子里的光亮一点点褪去,他瘫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片刻以后,他像发了疯一般,飞快地站起身朝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少主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只是伸出手来,轻轻一挥,徐行又结结实实地摔回到了椅子上。
他再想起身时,却发现已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叫囊,“求阁主赐我一死,好让我与她在泉下相见,永不分离!”
我知道陆先生是最听不得这些胡话的,果不其然,他气得站起身,照着徐行的脸庞就是一巴掌,狠又快,嘴里怒骂道,“糊涂东西!你以为这么死了,就能见到她了?!”
我看了少主一眼,他正不动声色的饮茶,神情淡定自若,仿佛眼前的事无自己无关。
正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人推了进来,我抬头一看,却是顾曲。
他从外头的风尘仆仆赶来,进门朝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才脱下被大雨淋湿的袍子,坐下身问道,“说吧,什么事!”
陆先生轻轻推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徐行的存在,并轻咳了一声。而顾曲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还是装迷糊,笑问道,“怎么?你们新收的徒弟吗?看着不错,是个读书人吧……”
我见顾曲一头迷糊的样子,忙伸手轻轻地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谁知这家伙,雨点小雷声大地几乎整个人要凳子上飞起来,一脸幽怨道,“沈珺扇,你干什么,想谋杀亲夫啊?”
“你!”我被顾曲气得说不出话,他总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时常不正常。
少主知道徐行的事耽误不得,又见顾曲这般模样,也来不及询问此去金陵有何收获,只是开口轻声道,“顾曲,须得借你芳华镜一用。”
顾曲正喝着茶,听到少主这么说,微微皱起眉头,一面用手挡住脸,一面用嘴型对他道,“杨守戚,你疯了,绿竹还在我里头待着呢?”
少主明白顾曲的担忧不无道理,虽然芳华镜也是上古神器,可同封灵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将绿竹锁在芳华镜内,实属无奈之举。
“镜主,少主的意思是,让芳华镜造一个幻梦。”陆先生突然对顾曲恭敬起来,回头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徐行,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守戚,以我来看,这位小兄台一心求死,你这又是何必呢?”想来顾曲回来的路上已经听闻了关于徐行的一切,他放下茶杯,第一次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少主。
我知道顾曲手上的芳华镜能生万物,所有过去抑或不存在的,都可以凭空变幻一个出来,且不用吹灰之力。但是实在是想不通,向来爽快地顾曲,这个时候却犹豫了。像是在担心少主,目光隐隐处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少主却仍旧目光温和道,“暂且一试,结局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我听着他们彼此间的对话有些迷糊,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帮助徐行,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最好的办法和最好的结局。
见少主执意如此,顾曲几次劝解无用,只得无奈道,“杨守戚,你在想别人的时候,能不能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