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雪(6)

琳琅恍恍惚惚的,脸色异常苍白。

黑衣人又拉了她一把:“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眼看四殿下已经被人盯上了,你再要有个三长两短,这苦心经营的局就算彻底完了。”

谢琳琅甩开黑衣人的手,倔强地咬紧了牙关:“不,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夜长生。”

“谢姑娘!”黑衣人隐约有了怒容。

“我说了我要在这里等夜长生你没有听到吗!”

……

冬日的夜,是那样漫长那样寒冷。

谢琳琅守在加兰峪口,一等就是整个晚上,直到身上单薄的衣衫侵满了冰霜,直到熬出了血丝的双眼干涩至眨眼就疼,直到东方的云层露出了金色的阳光……直到终于明白,夜长生不可能再来。

谷内的人都已经走光了,身后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冻僵的尸体,谢琳琅麻木地拎动了一下手中的剑,手臂很疼,她扭过头,摸一摸臂上不再渗血的红肿伤口,嘴角艰难扯动了一下,忽就忍不住掩面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琳琅、琳琅!”

不知过了多久,谢都尉带着一小队人马疾行到峪口,一眼看见了地上失魂落魄的瘦小人影,他急急从马上跳下来,又担心又气恼地跑上前去:“我的小姑奶奶!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啊?我在问你话啊,为什么不回家?你一声不吭跑出来,万一出个什么事我如何向夜大人交代,如何向四殿下交代!”

“家?”

谢琳琅抬起空洞的双眼,看向鬓发微白的谢容敬,她满面泪痕,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是姓谢,但谢府不是我的家,我谢琳琅,早就没有家了。”

“你……唉!”

谢都尉深深哀叹,这真是造孽啊。

“我要回宫。”

“回宫?”谢都尉惊道,“琳琅,你身上还带着伤呢,怎么好就这样回去?太子若是问起……”

“就说谢家夜里闹了贼。”

“这……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都尉可怜琳琅小小年纪就做了一颗棋子。

夜里,谢家鸡飞蛋打,真真切切地闹了一场贼。

隔天日暮时分,玄颐收到了翠溪都尉府快马送传的信,信上言,谢家前日夜里进了贼,失窃的钱财珠宝倒不算多,只是那贼人慌不择路闯了东院,太子良娣听见动静出门查看,不幸被刺伤右臂。

第6章

谢琳琅回到永寿殿之时,玄颐正在庄明帝处聆听训教,等到陪庄明帝用完了晚膳匆匆赶回来,东宫的灯都已经掌上了好久。

永寿殿外,适才退出来的燕来,手里还端着原封未动的饭菜,守在外间的映雪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怎么?还是不肯吃吗?”

燕来气馁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面色戚戚,一转身就看见了太子玄颐——

惊惶间刚准备屈膝行礼,玄颐就伸手端走了其中一盅羹汤:“下去吧。”

推开殿门,殿内炉中炭火烧得很旺,炉顶的凹槽里热水嘶嘶冒着白气,玄颐摸了摸手中冷凉的白瓷盅,便走过去把它放到了热水里,他在炉边候了一会儿,估摸着汤已经温热了才敢取出来。

躺在榻上的谢琳琅睁着双眼,脸色雪白得像刚生过一场大病。

“琳琅,”玄颐撩开幔纱,弯下腰柔声哄她道,“起来喝几口汤好吗?”

谢琳琅翻动了一下身体,背对着玄颐,过了一会儿,才翕动了嘴唇,干涩地吐出了三个字:“我不饿。”

玄颐坐下在她身边,微微笑了:“你这么不开心,是谢家有人给你委屈受了吗?”

“没有。”

“那是为了什么?”

谢琳琅想了想,反问:“我喝了汤,你就会走吗?”

玄颐回答道:“当然。”

“那好。”

泼墨似的长发旖旎滑动,好像被人一把挽起了,谢琳琅坐了起来,她抬手想去接玄颐端着的汤盅,却不想情急之下牵动了臂上的伤口,一动就疼得龇牙,自己倒抽了凉气。

“还是我来吧。”玄颐舀了一勺汤,知道并不烫舌,但还是很小心地把它送到了谢琳琅嘴边,“是紫参山鸡汤,我记得你是很爱喝这道汤的。”

这体贴关切的小小动作,让谢琳琅的脑子里忽有一刻的空白,说不清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总之她想起了夜长生,总之眼前的玄颐令她心上既暖又伤,她愣了愣,局促地往前倾了几分,嘴唇碰上了温热的汤勺。

玄颐脸上展露笑颜,垂首又认真舀了一勺热汤,谢琳琅却抬手拦下了他,“殿下,我想多要几个人。”她垂下眼睫,犹豫地收回手,隔衣抚上了手臂的伤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永寿殿又这样大……”

事实上,她是不想再见到夜长生了,永寿殿上多些眼睛瞧着,那他一定再难轻易来去。

“就依你所言吧。”

“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生疏客气吗?”

玄颐抬起清风疏朗的眉目,嘴角衔起的微笑里隐有一丝无奈叹息,谢琳琅刹那间心意微动,她接过了他手中汤碗放下,继而倾身拥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玄颐猝不及防地呆在了那里。

“太子殿下喜欢我吗?”温热的唇吻在了他的颈后。

身体虽然僵住不知所措,但明显已有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深处升腾了起来,在那个极短暂的瞬间里,所有的血液竟都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体内涌动起来,玄颐的心,忽然跳得很快:“琳……琳琅……”

“唔……”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探入了他胸前的衣襟中,摸索着解开了他的衣带,在滚烫的肌肤接触到那一抹冷凉时,玄颐的耳边响起了谢琳琅含糊不清的呢喃:“留下来……”

玄颐的呼吸蓦然变得急促起来。

很快,殿内的烛火光辉就暗下了许多,在幔帐被扯落的同时,有一只坚强有力的手环住了谢琳琅的腰,温暖素净的气息兜头压下,玄颐轻柔而热情的吻亦落了下来……

她谢琳琅,最后还是如夜长生所愿,做了真正的太子良娣。

夜渐渐深去,玄颐拥紧了刚刚与他缠绵过的女人,他认真保护的姿势,真像怀中藏着的是一件稀世的珍宝,玄颐下颌抵在琳琅脑后,垂首笑问她道:“你未进东宫前,可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嫁怎样的夫君?”

“我很少想这些事。”

“那,待字闺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哪家俊美的少年郎?”

自然是有的。

她想起了夜长生,也想起了适才与太子的欢爱,太子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尽量避免碰到她受伤的手臂,但还是会很不放心地数遍问她,我有没有弄疼你的伤口……

谢琳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翻过身,缩进玄颐的怀里,在幽暗中闭上双目,心里缓缓说道:“夜长生,过去的我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小谢,有的只是太子良娣——谢氏,琳琅。”

从今日起,她要为自己而活,太子给她真心,她就选择保护太子!

人一旦把事情想通透了,往后的烦恼就会跟着少许多,譬如她谢琳琅,从前在永寿殿上喝杯茶都不能安生,满心思的尽是盘算,后来终于懂得该放弃一些东西了,日子骤然清明多了,于是闲暇就只是闲暇,再也不用费尽思量。

但是,宫外的人耐心却不是那么好。

一个月后,翠溪都尉府寄了家书来,说是家中最与琳琅亲近的长姐病得昏沉,回来娘家养病不见小妹,嘴里总是念叨,一家子便都盼着琳琅能再回家一趟。

琳琅接了信不置可否,次日便突然发起高烧来,整个人病得绵软,足足在床榻上躺了半月余,太子一句“良娣遇刺后心神不稳,宜闭门静心休养”,又生生绝了谢家人进宫探视的由头。

宫外破天荒没有发出通讯的烟火讯号。

谢琳琅眉头深锁,反倒更不安:夜长生知道她是真病而不是装病?那么,在这东宫之中,甚至就在这永寿殿上,一定有夜长生和景王的人!是谁……究竟是谁呢?

她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但永寿殿里,全都是她进宫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上元佳节,宫中设宴,又是一番热闹,病后初愈的谢琳琅给庄明帝请过安,同太子玄颐一起从万岁殿出来,两顶小轿在承光门外候着,就等着送主子去皇贵妃娘娘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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