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62)

杨慕想了想,笑道,“本来是没什么,可刚才听那老伯讲些种菜的讲究,忽然就想象起日后丰收的景象,脑子里倒是有了几句,胡乱诹的,也不大好。”

谢又陵忙道,“管它好不好,你说出来,我给你录下,省得时候一长又忘了。”他走去书案边寻纸笔,却见那笔尖墨迹尚未干透,案子上的纸却已用尽了。

杨慕见此,一笑道,“算了,今日我记了许多种菜蔬之法,连纸都用光了,外头热也不好让他们跑来跑去的拿给我,改日我想起来再写给你看。”

谢又陵在案上略翻了翻,却是无一张可用之纸,正自不甘心,忽然想到什么,挑眉笑道,“有了,你来写,我给你找地方录。”

杨慕不解的望了他,转身拿过笔,润了润墨,再一回身,只见谢又陵扯了自己的中衣袖子,笑看着自己。他怔了一怔,被谢又陵轻轻一推,只笑着仰首催他快些。

杨慕只得凝神运笔,字迹飘逸淋漓而下:种菜数畦绿,尽含生意深,岂甘学老圃,偶一散幽禁。野簌堪供馔,渴醪时自堪。颇谐蔬食趣,不是卲平心。

他一面写着,心中忽然有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他知道眼前的人正含笑望着自己,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容,那样纯净如雪的衣襟,是值得最好的字句,最好的笔墨,和最好的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房中挂的画是倪瓒原创,想来是他自己拓的,那诗是也是倪瓒原创;嗯,作者其实是个倪瓒控

杨先生的大作源自丰绅殷德原创,他也确实干过自己种菜的事,年轻之时真是潇洒飘逸~,至于杨先生的感慨真令人汗颜,他毕竟没写出最好的诗,也不知该不该怪丰绅殷德先生......

私心觉得,小谢同学值得被看久一点,遂决定让他在尾章上都停留几日......

第45章 秋日胜春朝

出了处暑,天气慢慢凉爽下来,杨府庭院中的一池芙蕖唯剩下片片残叶,倒是清华轩前的两株桂花开得正好,远远便能闻到馥郁的芬芳。

杨慕从内务府归来,未及更换衣衫便来清华轩向曹拂请安,还没进门,先听到一阵轻悦的笑声,“我知道,夫人这幽篁图里的枝叶果实,用的是徐崇嗣的没骨画法,却又更偏写意些,讲究用笔洗练。”

曹拂柔声道,“公主慧眼,还说自己不懂画,又说得这般头头是道。”

妙瑛咯咯一笑道,“我只会看,不会画,到底还是不够巧,不像夫人这般雅致,也不像诚义,随意几笔就能勾勒出心中所想,眼中所见,我再羡慕不过的。”

杨慕听得不禁一笑,示意廊下丫头打了帘子,进得屋内只见曹拂才搁下笔,正笑吟吟的望着妙瑛。他上前依着规矩先给妙瑛问了安,才转向曹拂,躬身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曹拂见他只穿了单衣,连件半臂都不曾加上,不免嗔道,“眼看着立秋了,天气转凉,该换上夹衣才是。这么大人了,还不晓得照料自己,难道还要公主替你操心不成?”

杨慕忙欠身道,“是儿子不当心,累母亲挂怀了。”他望向妙瑛,见她只含笑看着自己,不曾有半点不悦,心中踏实许多亦对她应以微笑。

妙瑛笑道,“夫人今日画的幽篁图,大有古意,我可是一笔一笔的细细看来的,可惜没有天分也只好临渊羡鱼了。你来的巧,却是刚好画完,不然被你打断了才可惜。”她略一顿,又问道,“今儿内务府可有什么事?中秋快到了,听说父皇今年预备宴三品以上京官,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许是和父皇要立十五哥做太子有关?”

杨慕颌首道,“明年是皇上即位一甲子,一则是为提前庆一庆,二则确是为了信王殿下。”

妙瑛笑了笑,颇为感慨道,“父皇心思定了是好事,只是十五哥又该忙了,这阵子听说信王府可是门客盈门,那薛侧妃刚诞下了儿子,不过是第四子罢了,礼单上已是连金镶玉带都有了,十五哥恼恨这些人不懂规矩,好一顿斥责他们,又忙着跟父皇上表请罪。我想着,这些事上你多留意些,千万别行错了,他如今已是被架在炭火上炙烤了,咱们可不能再给他添堵。”

杨慕知道她心细如发,这话明义上是在关心佑延,实则是在关照提醒自己,便即深深颌首答应着。

说话间,林芝打着帘子进来,向众人行了一礼,道,“徐供奉到了,请公主旨,在哪儿问平安脉?”

妙瑛看向曹拂,见后者冲她点头,便道,“就在这儿罢,请他进来。”

杨慕不由蹙眉问道,“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专门请了徐供奉来,我记得他是擅长女科的。”

妙瑛的脸微微泛了红,嗔看了杨慕一眼,似在怪他多嘴,也不答言,自去里间榻上躺下,看着丫头们拉下罗帷锦帐,又将十二扇曲屏隔好,才吩咐廊下等候的徐太医入内。

杨慕和那徐太医两厢见了礼,便在外间等候,心里不免忐忑不安,也不知妙瑛究竟哪里不适,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他竟已有些如坐针毡之感。

不一时便听到里间传来一阵笑声,那徐太医声音洪亮的道,“公主该请都尉进来,一道听听才是。”曹拂得了妙瑛首肯,当即吩咐丫头道,“去请都尉过来罢。”

杨慕跨进内间,见一众人等皆是含笑望着自己,他微微怔忡了一下,旋即已有些明白过来,只见徐太医起身向他拱手贺道,“恭喜都尉,公主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今脉相平稳,一切无虞。”

杨慕虽已隐约猜到,然而真切听到这话,还是禁不住一阵欣喜,心跳得咚咚作响,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笑着还礼道,“有劳了,杨慕多谢供奉。”

徐太医又对杨慕叮嘱了几句孕事期间需注意的事宜,便由林芝领着去外间开些保养的方子。丫头们撤了屏风,收起帷帘,妙瑛脸上还有些薄晕,低着眉并不说话。

曹拂在榻边坐了,执起妙瑛的手,和悦笑道,“公主身子素来强健,我就不多嘴了,只按照徐供奉开的方子好好调养,如今天气凉了,千万别受了风才是,若缺了什么,或有丫头们想不到的,只管来告诉我。”她转头看了一眼杨慕,又道,“慕儿年轻没经过这个,怕是有想不周全的地方,你只管说他就是。”

妙瑛一脸的娇羞,瞥着杨慕,笑道,“夫人都发话了,你若是欺负我,惹我生气,我可有救兵搬了。”

杨慕含笑地看着自己生命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执手温情相对,这一幕那么真实,让他感受着生命的平和与喜悦,以至于多年以后一切烟消云散,那喜悦的部分也随之猝然而逝,他仍是无法忘怀,曾经他拥有过的幸福是多么纯粹,多么极致。

晚间回到公主府,庭院中一轮月色正好,妙瑛此刻颇有兴致,便主动加了件披风,道,“你陪我去院中坐坐罢,咱们虽不能把酒赏月,总还是可以闲话西窗的。”

杨慕刚想说话,忽然被她素手一挥,掩住了嘴,只听她笑嗔道,“婆婆说了,要你听我话,不然我就告诉她你惹我生气,看她怎么罚你。”

杨慕一笑,点头道,“我没有想劝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的天气穿雀呢披风有些过了,你换个略薄些的,若真觉得冷,还有我呢。”

妙瑛斜睨了他一眼,才笑着换了件披风,吩咐人在院中设了高几,椅子,并几样点心清茶。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秋夜霁月毫不吝啬的洒向院中每一处角落,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如珠如玉般的霜华。妙瑛转着手里的茶盏若有所思,良久开口道,“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我便要问个伧俗的问题,你心中企盼男孩多些,还是女孩多些?”

杨慕想了想,道,“若说实话,我私心想还是女孩子好些。”他低头一笑,又道,“只是这话说出来,叫人不信,听着也不像。”

妙瑛问道,“确有几分不像,普天下的男子不是都盼着妻子生下儿子好绵延宗姓么?你难道不想?”

“怎么会不想呢,”杨慕摇摇头,“可能是我觉得男孩子身上背负的有些沉重罢,无论于国于家,都要尽忠尽孝,却难免失了自由。人生无百岁,常怀百岁忧,真正快活的日子却也没有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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