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21)

杨潜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儿子,狠一狠心道,“去榻上跪着。”

杨慕对着父亲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走到那软榻边,除了鞋,端端正正的跪好,他想着父亲大约是要责打他的背或是臀,心里一阵紧张,双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榻上放置的楠木几案。

杨慕正自忐忑,只听到父亲冷冷的道,“把裤子褪了。”他几乎错愕的看着父亲,脑中一片纷乱,双唇抖的快要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父亲……”他只觉得自己伤心欲绝,实在期盼着这一声父亲能让杨潜动几分恻隐之心,存一丝体面给他。

杨潜见他迟迟不动,更是气恼,快步走到他身侧,撩开那家常素纱直裰,三下两下便将他的清纱套裤褪到膝弯处,露出白色的中单,夏日里的中单本就轻薄,已隐隐透出杨慕细嫩白皙的皮肤,杨潜不知是否自己眼花,隔着那中单他好似看到杨慕的腿上起了一层的冷栗,兀自在微微的抖着,他心中一软,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便没再去褪那中衣。

杨慕被父亲这一系列的动作羞得不敢抬头,将脸扭过去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他无望的等着那下身蓦地露在空气里,却忽然感觉到父亲的手停了下来,他迷茫的望过去,却只见父亲冷肃的脸孔,听到一句,“二十记,自己数着。”

他低低的说了声是,心里忽然一暖,父亲到底还是留了些尊严给他,这样想着,他竟然不合时宜的轻轻笑了出来,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疾风,那戒尺已高高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啪的一声,落在了他臀上。

这一下剧痛是杨慕有生以来从未挨过的,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窜去,那抓着几案的手猛的一抖,上面原本放着的书和笔架便摇摇晃晃的跌落在软榻上。那些东西纷纷坠落倒吓了他一跳,他暗自心道,没想到这责罚会这么痛,引来的动作会那般大,早知这样,他该先把那些笔架移开的。他这样想着,只觉得等了半日,身后却再没感受到疼痛,不觉无措的看向父亲。

杨潜冷冷一顾,道,“自己报数,难道还要我给你记着么?”

杨慕适才心里那一点点温暖刹那间消散殆尽,父亲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折辱自己么?他痛楚的垂下头,轻轻的道了一声,“一。”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风声再度响起,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只听得一记清脆的板子声,臀上便重重的挨了第二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登时便袭了上来,他喘息着报了数,还未等他平复气息,又一记笞打已落了下来。

杨慕在一下下的责打中,感受着那逐渐扩散加重的疼痛,他的身体随着笞打剧烈的颤抖,就在这令他几欲昏厥的羞耻和痛楚中,他还得分出精力去报出那令他胆寒的数字,他多么希望父亲能一气呵成的打完,可杨潜的板子却落得不急不缓,好似要等到那疼痛充分蔓延之后,才进行下一板的斥责,而他稍有跪姿不正,杨潜便即停手,只待他调整姿势,跪正了身子,才又开始打下去。

打到十五下,杨慕已是汗透纱衣,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滴滴的落在那金丝楠木的案几上,砸出一个个水花,那木头好似久旱逢雨一般,被他的汗水润出油量的光泽,只是到最后他已有些分不清,那里头到底是他的汗,还是他的泪。

他报到十六,已觉得痛得无法再忍受,他有一瞬间的挣扎,是否要开口求父亲饶过他,但他今日所受的屈辱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若求饶,今后该如何面对父亲,面对他自己。他咬紧牙拼尽力气的捱着,却忽然间想到一桩令他更为惊恐的事,他慌忙侧首,对父亲哀恳道,“剩下的,求父亲打在别处罢,那里……儿子明日还要上学,怕……坐不得了。”

杨潜一直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汗如雨下,这甫一对上他的眼睛,才发觉他眼中全是泪水,本来清澈明净的双眼此刻被一层水雾笼罩,几乎看不真切。杨潜等了许久,却始终等不到那泪水落下来,他隔着那层水气望过去,恍惚间看到儿子眼底那一抹奋力的自持,原来那眼泪那么沉重,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它掉落。

杨潜忽然有种沉重的无力感,杨慕柔软和顺的外表下,始终有着他意想不到和无法理解的坚定执着,这些是他无法用板子打掉的,甚至也是他无法用皇权去压制泯灭的,他想到此,浑身的劲力一松,手臂颓然垂下,再也无法将那戒尺高高举起。

想不到,他曲意奉迎了半生,竟然会生出这样一个有骨气的儿子,他不禁自嘲的苦笑了起来。

第15章 枕上潜垂泪

杨慕看见父亲脸上现出颓唐落寞的神情,一阵心痛如绞,又怕自己适才那句话让父亲以为他并未诚心悔过,尚且敢提要求,连忙冲着杨潜跪直了身子,叩首道,“父亲,还有……四下,请父亲继续……儿子再不敢乱说了。”

这一俯一拜间,牵动了身下的伤,直疼得他背上汗如雨下,他大口喘息,却也不敢露出痛苦的表情,只好将头触在榻上,任一头一脸的汗像是断了线的珠玉,滚滚坠下。

杨潜听他声音已抖成一团,再看他跪伏在那里,素纱罗衣被汗层层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清瘦纤美的身形,每一呼吸间,那肩胛骨便如同飞舞的蝴蝶翅膀,发出一连串的战栗。他这样低伏着身子,倒显得更加柔弱幼小,杨潜忽然意识到,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罢了,今日先饶了你,那四记权且记下,日后若再犯,加倍重罚。”他板着面孔,无波无澜的道,“你起来罢。”

杨慕从父亲的语气里猜度不出他是否原谅自己,只得恭敬的叩了个头,直起身子,道,“谢老爷教导,儿子记下了。”

杨潜并不看他,将戒尺搁在书案上,问道,“我这般罚你,让你记住什么了?”

杨慕刚刚放松缓的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他忍着身下越来越肿胀火辣的痛楚,道,“儿子记住,绝不敢德行有亏,会……一心侍奉好公主,谨守君臣之道……请老爷放心。”

杨潜缓缓地舒了口气,心中希望这一顿板子真能令杨慕醒悟,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他不免也有些心疼儿子,待要去看看他的伤,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站在那里正自焦灼,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他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这时候敢闯进涵虚阁的一定是曹拂,他一阵苦笑,果然随即听到急切的叩门声,曹拂在门外叫到,“开门,慕儿……老爷,开门呐。”

杨潜无奈的打开了房门,曹拂并不看他,径直奔向了伏在榻上的杨慕,惊道,“慕儿……”她摩挲着杨慕的脸,哽咽道,“快让我看看,打坏了哪里没有……”

杨慕原本气力全无,得了父亲的赦,便瘫软在榻上,浑身酸楚,此时听到母亲心疼怜惜的询问,只得回过头,尽力牵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儿子没事,老爷只是轻轻教导两下,太太不必担心。”

他这一回首,疼得额上青筋暴起,曹拂看在眼里,心痛难耐,目光落在他翘起的臀上,便伸手要去拽他的裤子。这下慌得杨慕一阵躲闪,几乎要背过身去,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腰间,颤抖道,“太太别看,我没事……”

曹拂怕他动作大了牵动伤处,终是不敢强迫,心中急怒,腾地站起身来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管教儿子也有个度不是,他才多大,你就这样狠心打他,莫不是嫌我平日里管得不好?果真如此,老爷直说一句,我们母子也不在你跟前碍眼,我自带了他回父亲那里,省得惹你生气。”

曹拂性子温柔和顺,自嫁与杨潜,夫妇间从未红过脸,更别提似今日这般疾声厉色的说话,显见已是气到了极处。

杨潜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只觉得自己的苦心竟连妻子都不能理解,他乏力的叹道,“我又何尝想打他,还不是为了他好,我今日管教他,总好过他日后国之典刑加身,到那时,就都晚了。”

曹拂冷笑道,“老爷想得真是长远,我就不信,他这样守礼懂事的孩子,能犯下什么不赦的大罪。你说管教是为了他好,那我便问问,从前公公可是这般管教你的?”

杨潜神色大恸,半晌,低声道,“你明知道的,何苦又来揭我的伤疤,我若能有幸聆听父亲一日教诲,哪怕是这般斥责于我,我也……于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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