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得能怎么着?你们这儿有的我也不想吃。”她挥挥手,“去预备罢。”打发了人出去,果真用了三盏茶的功夫,伙计才叫来了她指定的那一桌饭菜。
食不知味,看到的一刻好像就已经饱了。沈寰询问伙计,“这顿饭,需要付多少钱?”
“不用大爷您给了。”伙计笑道,“才刚金枪陆鼎,陆爷已经替您结过了。他让小的捎个话儿给您,今儿天晚了,请您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他再过来,亲自拜会您。”
什么金枪陆爷,沈寰全没听过,也浑不在意,随口唔了一道,依旧打发伙计下去了。
胡乱吃了两口菜,洗漱一番,躺倒睡去。夜半迷迷糊糊的,到底做了个有关顾承的梦。
梦里他还是含笑温和的模样,从外头一步步走进来,满身上下洒落的都是月华。他人呢,比月亮还清澈柔和。可惜一转眼,方巧珍就闯了进来,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洋洋自得的瞪着她瞧,好像在宣告那是她的男人,不是自己能染指肖想的。顾承竟然也跟着她一起嘲笑自己,然后俩人转身,就这样抛下她笑着走远。
梦里想喊,可终究是喊不出来。她惊醒,一头一脸都是汗。黑暗中睁着眼睛,想起从前家里老嬷嬷曾告诉她的话,梦里的事儿都是和现实反着来的,不能当真。
那预示着什么?顾承并不会那么狠心,也不会丢弃自己,去和方巧珍成亲?
其实到了这会儿,她也依然不信他会那样绝情,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可他昨儿晚上的话,用心想想,也是无从辩驳。那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最为正常的想法和选择,实在让人无可厚非。
蜷缩在炕上一隅,眼前的景物透着陌生,从此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样寂寥的日子,或许三年前就该体会了。他给了她三年最真挚的温暖,然后毫无征兆的,把她驱逐出了那片温暖,驱赶进茫茫无际的孤独里,可她竟然还是恨不起来他!
也许对那个人,她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去怨恨。
翌日一早,沈寰倒真的犯了头疼,打发人知会赶车的,先歇一天,等明日再上路。
才喝下碗天麻汤,就见伙计上来找她,说是楼下有两位客官到访,请她移驾前去会晤。
下了楼,因是大清早,堂上人不多,显得颇为清亮。打眼一瞅,就看见两个身形健硕的男子,一个虎背熊腰,另一个蜂腰猿背。身上不见任何家伙事儿。但练武的人,眼神动作都透着一股子气势。不必亮兵刃,也能看出是江湖中人。
她上前微微颔首,并没拱手和那两人客套。
那二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蜂腰猿背的先抱拳笑道,“沈爷是罢?承您赏脸,一请即到。兄弟姓韩,草字慎行。”一指旁边大汉,“这位是宋爷,江湖人称长拳宋万的就是。我们二人都是本地人士,听说沈爷昨日途径此地,在此歇脚,特来拜会。”
沈寰做不来他这样的客气态度,随意拱了拱手,“好说,二位有什么事,就请直言。”说着也不等那俩人落座,径自先坐了下来。
韩慎行与宋万对视一眼,双双坐定,这才接茬道,“沈爷打京里来?要去什么地方?沿路道儿可还熟,或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直言。我们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在江湖上还趁个把朋友,倒是可以给您趟趟道儿。”
沈寰淡淡扫了一眼面前二人,“用不着,我只在这儿待两晚,明儿一早就走,不必麻烦。”
韩慎行听她话音儿,再看她神色,越发觉得自己早前估摸的不差。索性点头一笑,“沈爷脾气真痛快,兄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瞧着您一个人出远门,恐怕多有不便,想帮衬帮衬。另有一则,是我们这儿的金枪陆爷——想必您也有所耳闻。陆府上老太君近日做寿,正想请一位京师出来的班主镇镇场子。好巧您路过此地,那正是天赐的机缘。陆爷托我们哥儿俩来相请一道,希望您务必赏个光,事后陆爷自有重谢。”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把她当成了伶人小倌!沈寰怒不可遏,冷哼一声,“二位看走眼了。我不是京里戏班子出来的,帮不上你们陆爷这个忙。”
那二人一怔,还是韩慎行反应快,忙笑道,“呦,那对不住,是我们没搞清楚。既然您不是梨园行的,敢问您是……?”
没有丝毫迟疑,沈寰答道,“和你们一样,也是武行中人。”
话说完,二人目光一亮。韩慎行再度抱拳,“失敬失敬,原来是同道,请问沈爷尊号是?”
这是问的花名雅号罢?沈寰满脸不屑,“我没你们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名字,行走江湖,靠的又不是名头,是真本事。”
对面二人面面相觑,听上去好大的口气!
韩慎行再道,“沈爷这话说的是,既是同道,大家就更是朋友。我们陆爷为人最是仗义,喜交天下英雄侠士。您来我们这儿,少不得要彼此认识认识。不如请您移步,跟我们兄弟去陆爷府上,咱们再好好相谈一番,您意下如何?”
“不必了。”沈寰拒绝的干脆,“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朋友不朋友。”
话音落,两碇银子已倏然拍在了桌上,“这是昨儿晚上那顿饭钱,拿去给你们陆爷,就说我还他的,打今儿起大家两清。”
韩慎行和宋万可真是有点含糊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遇过说话这么冲的人,且是连名号都没有一个的主儿,显见着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这么不客气,大约还是因为缺教训的缘故。
眼见宋万要就要拍桌子,韩慎行眼睛一轮,按下身边的人,笑眯眯道,“沈爷太客气了,不过这么一来,可是有点辜负了我们兄弟和陆爷的一番好意。咱们还是说回方才的话,您这一趟终点是要去哪儿?路上有些地界不熟的,我们兄弟可以帮您先打点知会好,省得您到时候遇上麻烦,耽搁了行程不划算。”
“我不怕麻烦,不就是赶路么。遇上个把不开眼的,那就真刀真枪会会就是了。”沈寰冷冷发笑,“所以用不着你们操心。”
“沈爷好胆识!可是恕我直言,道儿不是这么个走法。”韩慎行压下满心轻蔑,仍作好言相劝状,“一个人本事再高,也还是得有朋友照应才好。要知道,多数时候,双拳还是难敌四手。”
什么照应,无非是要她投诚或是拿些买路钱出来。沈寰一脸鄙夷,“是么?眼下我就是双拳,你们是四手。可我不信,你们能奈何得了我。”
终于公然挑衅了!看来是不能再给这个兔儿相公留面子。
宋万霍地一声站起身来,双目圆睁,“既这么说,那少不得要向沈爷讨教两招,请您亮兵器罢。”
第55章
<幡然悟>
三个人都站起身来,宋万率先一步走出客栈,沈寰后脚也跟了上去。眼风扫到柜上的老板,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岿然不动,像是一点不吃惊会发生这样的事。
想必也是见多识广,才能如此见怪不怪。
三人站定,宋万还是起手,有礼有节的模样,“请沈爷亮亮家伙。”
沈寰实话实说,“我没有兵器,你们随意。”
倒是有股子洒脱劲,可是北方武行规矩,徒弟功夫练到一定火候,师傅就会为其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刃,因为赤手空拳和人相搏不合适。
从某种程度上说,兵器是身份的象征,为自尊,也为尊重对手。
不管是她托大还是故意羞辱,宋万毕竟是老江湖,听了这话,面色不改,点了点头,“那好,咱们就空手对空手,比划比划。”
不料沈寰淡淡一笑,乌溜溜的眼睛在他和韩慎行身上转了一转,“不是你一个,是你们两个,一起上罢。”
挑衅得太过份,拿人家的规矩权当儿戏。
宋万心头火起,一心要教训这个娘儿们气的小子,当即喝了一声,“得罪了。”旋即身形似鹰拳如流星,冲着沈寰扑将上来。
沈寰纤腰一扭,从从容容闪避开来。她不正面迎敌,反倒是施展轻功,脚下腾挪辗转,一双眼睛不离宋万如锤一般的双拳,却是为看清他的拳法套路。
此人号称双拳宋万,在拳法上自然有些过人之处。沈寰感受着他每一记拳的力道走势,觉得他确是劲力不小,这样的拳头砸在人身上该有几十斤重。若是寻常人,吃他一拳恐怕立时就会被打断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