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菊花没骨气的瑟缩着,换了个话题:“您要出府吗,还是别了,大病初愈需再休养几日,若长公主知道奴才任由您胡闹,又要责罚奴才了。”他垂眸,看向自己还在发疼的膝盖。
慕轻尘不以为意,踱步到窗边,葱白的指节往窗沿懒懒一搭:“没看到三驸马在等我救命吗?”
牛菊花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东南方向,一只燕子风筝正跌跌撞撞的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这姿态,颇有点鸟儿麻痹症的意思。
此乃三驸马的求救信号!
大华三驸马亦小白,身姿俊俏,风流无限,号称帝京第一纨绔子弟。不是在逛青楼,就是在去逛青楼的路上。
而三公主常鸢,不是在青楼抓驸马,就是在去抓驸马的路上。
慕轻尘和亦小白同岁,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慕轻尘曾跟她许诺,若遇到三公主为难,便在东南角放风筝,届时,她定会出面相救。
而亦小白向她的求救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逛青楼被三公主发现了!
“三驸马可真是顽皮贼骨啊!”牛菊花钦佩着,同慕轻尘一道出了房门,扎进热浪里。
唉哟我去,太热了,热得浑身发烫!
慕轻尘猛地缩回脚,疾步绕进左侧游廊,她立在廊柱投下的阴影处,以手作扇,替自己扇风。
哎——
做人难,做驸马更难,做一个女扮男装的驸马更是难上加难。
牛菊花追上来,继续喋喋不休:“求您了,咱回去吧。”
“再唠叨我就撕烂你的嘴!”
牛菊花围着廊柱跑了一圈,胖脸皱出包子褶。
慕轻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带上他一起七拐八绕的踏出府门。
车夫鱼伯在车前搭好小梯子,恭候慕轻尘上车,但牛菊花似是不太乐意:“怎是四望马车?这大热天的,马车四面都通风,不怕把我们驸马冷着吗!”
鱼伯:“……”
大热天?冷?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笃定是自己读书少的缘故,应了声,说,奴才这就牵回马厩去换。
换回来的是辆拱厢马车,除了厢门就只剩两个狭小的窗口,而且还悬有细竹帘。
慕轻尘狠狠地瞪了牛菊花一眼,撕烂他嘴的冲动越发强烈。
牛菊花对慕轻尘的心里活动全然不知,狗腿子似的为她撩起车帘,服务好评度达到五星。
慕轻尘鲜少吃闷亏,掐住他的脸,夸他贴心小棉袄,直掐得他泛眼泪。
等到慕轻尘上车后,牛菊花揉着青紫的脸蛋跃到鱼伯身边,同他一起驾马,那一身肥肉,把马儿震了个趔趄,其不乐意地嘶鸣一声,以示抗议。
紧接着牛菊花的后腰便结实的挨了一脚,飞身而下,砸得满地尘土飞扬。
他唉哟两声,吃力地爬起来跪好:“驸马,你怎的突然踢奴才,奴才是做错什么了吗?”从昨夜到现在,又是罚跪又是挨踢的。
慕轻尘懒得搭理他,吩咐鱼伯启程。
车辕缓缓滚动。
慕轻尘在车内闭目养神,又说:“先别出坊门,在十六王宅里溜达溜达。”让那些蠢蠢欲动,巴不得她一命呜呼的人“安安心”。
十六王宅最早称“十王宅”,本身住着十位王爷,往后又添了六位,几辈下来,倒成了皇子皇女们的住宅区,紧邻太极宫和大明宫,华帝管束起来很是方便。
慕轻尘卷起细竹帘,把脑袋从窗口探出去,正巧看见路口前一队黑衣府兵,簇拥着一骑马的粉衣女子,发足狂奔着。
女子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马肚上,鞭尾割裂空气,呲啦一声响。
他们的速度太快,在路口一闪而过。
牛菊花提醒她,驸马,是三公主。慕轻尘应了一声,让鱼伯速速跟上。
无奈牛菊花太沉,严重拖慢了车速,等一路追到西市时,府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慕轻尘跳下车,被眼前的阵仗惊了惊。除去三公主的府兵,还有里坊的里卫、街铺的武侯和京兆府的不良人。
四队人马在西市内来回穿梭,把市里市外封锁的密不透风。
“啧啧啧,”牛菊花一手揉腰,一手捂脸,“三驸马这回,怕是要被三公主给抽成失心疯。”
慕轻尘忍俊不禁,斥他没大没小。
*
昭蓬阁。
常淑端坐在矮榻之上,手肘支在榻中央的小方桌上。她推开初月姑姑递来的茶盏,目光落在柏木地上的雕花,花式是并蒂芙蓉,花身张扬,作徐徐盛开之状。
“林渊,驸马究竟如何了。”她收回目光,扫过眼前众人。
林渊顶着那颗大脑袋,行上一礼:“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没有只是!”常淑打断他,不怒自威道,“把后半句给本宫烂在肚子里。”
渊大头胆小懦弱,最经不住吓,连连哈腰:“请殿下放心,微臣这就重改医案。”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竖掌立誓言,绝不对外透露半分慕轻尘的事。
常淑眼里的愁绪散了一两分,指尖抬了抬,示意他们退下。
初月厉声呵斥他们赶紧谢恩,唤来侍女,带他们领赏钱去。
桃花扇就搁在小方桌一角,扇身仅五寸长短,共四十二根窄而薄的竹质扇骨,雪白的真丝扇面上绣有灼灼桃花。初月姑姑将扇子小心展开,为常淑轻轻抚开热意。
常淑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轻风拂来,显出丝丝凉意。她回过神,将桃花扇接过,贴在衣襟处。
初月姑姑知道她素来宝贝这扇子,莞尔一笑:“郁华斋的小管事方才来了一趟,说驸马带着牛菊花出府了?”
出府?常淑焦急起身:“她刚醒,又往哪里去,快派人把她给我追回……”
忽尔欲言又止,笑自己忙糊涂了,缓了口气道:“旺财做事素来稳妥,定是有打算的。”
旺财是慕轻尘的小名。
初月姑姑认同的接话:“驸马虽然和您吵架,但心里还是有您,出门逛一逛,让二皇子三皇子看到她安然无恙,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啊,昨日她出事,我这一派都乱成一锅粥了,幸好是一场虚惊,”常淑言罢,又补了一句,“多派几个人跟着她。”
初月姑姑领命退了出去,一盏茶后才回来,说是办妥了,她陪常淑在屋里散步:“您一夜没睡,可要小憩?再过一会咱们府上就要热闹起来了。”皇子公主们定都收到慕轻尘醒来的消息,估计现如今正在准备拜帖,要来探个虚实。
常淑觉得她说得有理,由她陪着回了郁华斋,一进屋,就因地上的被褥生起闷气。
初月欲要让人进来收拾,被常淑叫住,她柔声说:“由她闹,闹过就好了。”
她合衣睡下,发泄似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像是打在慕轻尘身上似的。
她想不通,以往和慕轻尘吵架,两人顶多是互不理睬,隔日就能和好如初,怎么这次……慕轻尘偏偏对她礼遇有佳,显得很是生分?
难不成是冷战新招数?
还是她那一巴掌打得慕轻尘心灰意冷了?
她把手掌摊开,举到眼前,摇曳的烛光中,修长的手指泛着莹莹白光,光芒四溢中,她的面容显出颓败,酸涩的情绪,在胸口滋生。
第3章 契约驸马上线
西市,帝京最热闹的的地段之一,这里以兜买舶来品和大宗货物而闻名,是各国商客的聚集地,口音最是繁杂,大秦、拂林、新罗、天竺……应有尽有。
“三驸马换地方了,以前都是在平康坊里风流的。”牛菊花偷着乐。
平康坊里满是秦楼楚馆、乐坊舞肆,亦小白每每风流都是选在那,偶尔也会在曲江池畔瞎晃,倒还从没来过西市。
听闻上月来了一队波斯舞娘,高鼻深目,妍姿妖艳,跳起胡旋舞来更是婀娜妩媚。其舞肆就开在西市。想来亦小白是纨绔性子作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一睹这些胡姬的风采。
西市人头攒动,高声吆喝的里卫、武侯和不良人在其中横冲直撞,像是一池清水里丢进了数尾鱼,搅得无波无澜的水面急急晃荡起来。
商客们都避之不及,三三两两的拥在一起,议论着是出了何事。
西市署的署丞跑出来查看,跌跌撞撞的跑到坊门前一瞧,方才发现高头大马上的粉衣女子。
“三公主!”署长向她磕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