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她在那一打五,害得她拳头疼了好几天。
慕轻尘是觉得此事挺丢脸的,摸摸鼻子:“你身手好嘛,我若在,你还要分神保护我,多给你添麻烦啊。”
“你想多了,”常淑冷笑,“我是不会来保护你的。”
慕轻尘:……
走到太平坊前,常淑抬手在眉骨前搭了个棚,张望时辰,遂即放下手,手心向上摊开,和慕轻尘讨要画像。
慕轻尘就等着她来要,从斜挎在腰间的书袋里将其捧出来。
常淑接过,展开,再合上,动作一气呵成,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示。
唔,都不夸夸画技吗?好歹敷衍一句啊。慕轻尘忍不住,发了问:“还满意吗?”
“满意。”常淑回道。
简直太满意了,脸画得很大,细节尽显,书画院的老头们只需瞅一眼,花名册立马就能补好。
慕轻尘听她夸赞,暗暗搓手,目光落在她刚买的香囊上,其正被常淑握在手心,露出明黄的包边和短绦子。
反正买了两个,送一个给她嘛。
常淑笑弯了眼,把香囊背到身后去:“奖励当然有啦。”
慕轻尘竖起耳朵,神情真切,等待她的下文。
“帮我把今日的功课做了吧。”
“记得用不同书斋的纸、不同的笔、不同墨,字迹也要不同。”
“以免被夫子抓住。”
说完,偏偏脑袋,迎着落日余晖,满面都是笑。
慕轻尘:……
常淑见她无动于衷,撒娇似地摇
摇她手腕:“求你了~”
慕轻尘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抬头挺胸道:“不是说亦小白更可爱嘛,找她做去呀。”
常淑好笑地看她,用温润的嗓音哄道:“如果你帮我做功课,你就是我心中最可爱的人。”
“真的?”
她摸摸慕轻尘的发顶:“嗯。”
常淑这回是正大光明从含光门入的皇城,彼时,恰逢各公廨落锁的时刻,官员们密密匝匝的往外,遇上耶主扮相的她,呆了好一会,才忙不迭行礼。
常淑随意地摆摆手,没作停留,步履匆匆,拐进翰林院,发现人还未走绝,绷紧的面色方才和缓了些许。
一名老臣戴上纱帽,迎到门口,向她作了一揖。
常淑喘了喘,与他说了几句话,把画卷交与他时,却迟迟不肯放手。五根葱白的手指就那么轻轻蜷着,握住那一卷画纸。
老臣见她犹豫,往后慢悠悠的退了一步,垂首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照进窗的树影晃了一下,常淑才回过思绪,将画卷收进袖中。
“明日把花名册送来呼兰殿,本宫亲自补。”
第105章 番外·相爱(5)
坊间又起了新的传闻, 还是两则。一说,花名册已经补齐。二说华帝在十六王宅, 为长公主殿下选了一座府邸翻修,赐为穆宁长公主府。
百姓们根据以上两条, 得出结论:穆宁长公主择选驸马的日子就要来了。
是以前往慕国公府道贺的人特别多。
慕轻尘恨不得把这些人剥皮寝骨, 再把他们老祖中从祖坟里刨出来煎炒烹炸。
这一天, 是国子监月休的日子,亦小白和常淑来国公府找慕轻尘去游湖。
不过慕轻尘没兴趣, 半死不活的趴在花院池畔,后脑勺上写着“本人已死, 有事烧纸”八个大字。
亦小白也是够皮,一撩袍角, 跪在她身边,磕了三磕,最后真诚一句:“一路走好。”
走你妹啊!
慕轻尘翻身坐起,拔出别在腰间的桃花扇打她。亦小白往后跳开,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闪身躲进凉亭。
慕轻尘翻她个白眼,恹恹的盘坐回地上,捧着腮, 一脸的委屈, 忽觉发顶有温温热热的重量。
“别老摸我头。”她挥开常淑的手。
常淑抱住双膝,蹲在她面前:“瞧你,不就当个驸马嘛, 又不是要命的事。”
“就是要命的事,”慕轻尘陡然激动起来,“一旦尚主,我还有何幸福可言。”
她歇了口气:“别人家耶主都是三妻四妾。我呢,一辈子以公主马首是瞻,她叫我往东,我不能往西。她若对我好,我勉强和她过日子,她若对我不好,我岂不是活得猪狗不如……尊严尽丧……”
如此一对比,常淑还真觉得公主们不是啥……好东西。
她甩开这些荒谬的想法,又摸了摸慕轻尘的脑袋,语调如水般轻柔,却字字有力,像是某种承诺:“放心吧,长公主会对你好的。”
然后——慕轻尘更忧伤了。
呜呜,心爱的人把我推入别人的怀抱。
凝望着常淑那张明丽的脸庞,慕轻尘轻轻叹息,想不到啊,爱情的种子刚萌芽,就被迫掐死在襁褓里了,而且……还是初恋……
她忽然握住常淑的手,合在掌心,郑重道:“常书,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是交代后事吗?
常淑嘴角一抽,试探地问:“你,要去哪?”
“嘘!”慕轻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声点,环顾左右,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勾了勾手。
常淑顺着她的意,凑近了些。
慕轻尘尽力压低音色:“你别声张,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常淑在慕轻尘看不到的地方,迷了迷眼,好似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嗯,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得那五个小妾吗?我恐怕来不及娶了。今晚,我要连夜跑路。”
常淑瞳孔一颤,嘴角勾起一抹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故作出惊讶的神情:“跑路?”
这不摆明逃婚么。
“时间、地点、路线、目的地可都计划好了。”常淑以强大的心里素质,迅速平复想要揍人的心情,开始面不改色的套话。
慕轻尘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做他想,一一都交代了,且交代得无比详细。
所以当晚,她的逃婚计划,一如她那断袖的爱情一般,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常淑回宫后,让小太监拿着她的金鱼符跑遍了太平坊的所有武侯铺,告知他们今夜子时三刻,慕国公府必有人犯宵禁。
这下可把武侯们惊着了,慕国公是谁,长公主未来的公公呀,这是要……大义灭亲?
此等精神,真是让人感动。
为了回报这份感动,坊内武侯当夜便将慕国公府作为重点巡逻对象。
慕轻尘前脚踏出家门,后脚就被摁倒在地,拽去武侯铺蹲牢房了。
慕国公用胳膊粗的铁链,把慕轻尘锁在房间内,一边锁一边骂她白眼狼。
“你倒是跑了,陛下怪罪下来,咱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老子警告你,再动歪脑筋,老子打断你狗腿。”
嘉禾两手互相搅着,劝道:“尘儿她知错了,你别总骂她。”
后又向门内喊了句:“尘儿啊,牢房滋味不好受,娘给你烧热水,你洗洗晦气吧。”
见慕轻尘不应,她苦口婆心地说:“长公主择选驸马之日定下了,是下月初一。你别急,共有七十七名乌衣子弟前去呢,说不定长公主会看上旁人呢。”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句,房内都没响动。
慕国公发现气氛诡异,戳戳嘉禾说:“好像不太对。”
他掏出刚揣进怀的钥匙,插进锁芯,三下五除二解下锁链,用力推开门,就见慕轻尘吊在房梁下,正因窒息而抽搐式挣扎,像极了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啪啪甩尾。
“唉哟!我的亲娘吶!”慕国公冲在最前头,抱住慕轻尘的双脚往上抬。
嘉禾跟进去又扭身跑出来,脚踝一歪摔在地上,却顾不得许多,抖着帕子喊人来帮忙。
一时间,丫鬟长随全往屋里冲。
蓦的,有人尖声高喊:“快去找大夫!”
“上吊了!?”常淑挥退为她宽衣的宫婢,只留下初月姑姑一人。
“是,慕国公府传来的消息。慕轻尘犯倔,今早被慕国公领回家后,用床单拧了绳,上了吊。”初月姑姑道。
“人可有事?”常淑上前几步。
“无大碍,需要养上几日罢了。”
这话一出,常淑高高悬起的心,才算是安稳的回到原处了。
半晌,忽然感到很委屈。
尚个主都能寻短见,那洞房之夜发现长公主是她,岂不是要找□□来把她点喽?
寻思到此处,她的委屈消了少许,留下的空当,全被愤怒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