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欣离开的时候，心里像揣着把火，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一个月里，王其偶尔的表现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喜欢着的。
但他总会立刻提醒自己：不要想多了，不要被迷惑了。
一个月只是游戏时限，时限没到的时候，玩游戏的人必须提前保持清醒。到点了，结束了，不要再沉迷了。
反正是没有结果的。
王其的温柔有些吝啬，他像是在预习，在演练，以便为未来的、更值得的爱人付出。
那一位当然不会是自己，钟子欣很清楚。
他抵达目的地之后，立刻换了手机号，并且叮嘱同事不要讲自己的联系方式随便告知任何人。
新的城市，新的地点，似曾相识的工作内容，从零开始的一切：他非常忙碌，因而也异常充实。
住所附近有一家便利店，同样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但开关门的时候没有电子人声，只有轻快的铃音。
钟子欣仍旧常常到便利店去买东西，他没交到什么新朋友，但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转眼半年过去了。
春节时钟子欣也没有离开，他与同事约好出国玩了一圈，很愉快。
回程的飞机上，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与他攀谈，聊得也相当愉快。
下机之后交换了手机号码，男人高大英俊，是他喜欢的类型。同类总是能很快地吸引同类，钟子欣甚至有些雀跃：他还是想找个人的。
单纯解决欲望也可以，要是能谈谈普通的恋爱，那就更好了。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家。
住所附近要修建新的体育馆，工地已经砌上了围墙，做好了准备。
围墙上刷着建筑单位的名称与标语，钟子欣从阳台望下去，有些心惊肉跳。
是王其工作的单位。
夜里很突然地，他梦见了王其。
情景恍恍惚惚，一会儿是第一次见他的那个酒吧，一会儿是光线明亮的便利店。
王其抱着他，亲吻他，命令他分开双腿，然后不容拒绝地进入他。
钟子欣从激烈的梦境中醒来，胯下硬而涨，将睡衣顶起一块。
他最激烈的体验是王其给的，而最屈辱的情绪，也全是因王其而起。
钟子欣躺在床上，皱着眉自己解决了。外头远远传来工地的喧闹声，令他茫然，也让他害怕。
飞机上认识的男人叫孟理，比他年长，手底下有几家便利店，生意不大不小。
钟子欣心想怎么又是便利店，他跟便利店的孽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孟理是个有趣的人，比钟子欣认识过的人都要有趣，他懂得很多，却又丝毫不咄咄逼人，跟他相处非常舒服。
和舒服的人相处，像是永远在春日暖阳里奔走，不会紧张，不会害怕。
钟子欣在心里掂量过此间种种不同。
孟理也没有想过要与他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相谈甚欢，见了几次面之后，孟理就开始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了。
钟子欣的第一次是和他的男朋友，一个大学里认识的师兄，对方毕业就分了。第二个是王其，然后才是孟理。他不可避免地将三个人彼此比较，最后得出结论：孟理真的是最好的一个。
无论床上床下，都比他想象的要好。
钟子欣这辈子没有过什么特别好的运气，他甚至要怀疑自己遇到孟理，后面是不是埋藏着一个更大的、更令他无法接受的灾厄了。
他开始不排斥亲密的活动，甚至能理解对这种事情热衷的人：毕竟很快乐，是很难描述、又极容易令人沉沦的快乐。
被人小心翼翼地爱着太幸福了。钟子欣在怀疑和欣喜中，很难控制自己不沉迷进去。
孟理也很喜欢给他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和王其给的不同，孟理给他的礼物都是平时能用的，且又不过分招摇的。
但是在得到自己的第一套定制西装时，钟子欣有些紧张了。
“这太贵了。”钟子欣小声说，“我没必要穿这么好的。”
“不是升职了么？”孟理给他选领带，回头笑道，“钟经理，不穿好一点，你的客户会看不起你的。”
钟子欣觉得窘迫，走近他低声说：“我还你钱。”
孟理揉揉他脑袋：“那我用你还我的钱再给你做一套。”
钟子欣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两人在定制店里呆了一上午，各自定了两套才离开。孟理又带他去买鞋子，这回钟子欣坚决不让他掏钱。孟理喜欢在衣着上为他打理和考虑，而他也确实觉得孟理的品味不俗，但是一味让对方掏钱会让他有种自己被养着的怪异感觉。
孟理于是没动手，只在他陷入选择困难的时候给了点儿意见。
两人离开店铺的时候，孟理站在店门口，指着马路对面说：“小钟，我们去买个表吧。”
钟子欣吃了一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孟理拉拉他袖子：“资金回笼了，特别想给你买东西。”
钟子欣说不要了，但孟理拉着他，执拗地过了马路。
他不懂钟表，只知道几个贵得吓人的牌子，还有当初王其给他买的那一只。
那只九千多块的表钟子欣没有拿，包括那个置物格子里所有王其送他的礼物。他离开王其家里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走得很干净。那些是王其送给游戏对象的礼物，讨好他的工具——游戏到头啦，他不能那么厚脸皮。
因为钟子欣执意不接受，孟理只好放弃了买买买的计划。他还跟店员询问起某个型号，结果那个型号恰巧现在没有货，孟理非常失望，钟子欣却松了一口气。
“去吃饭吧。”孟理说，“我在布鲁斯花园定了位置。那家的意面非常好吃，我早就想带你去尝尝了。”
钟子欣明白孟理不是一时兴起，他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带着自己来的。他那么用心又认真地，想把好东西都给自己。
钟子欣甜蜜之余又免不了生出些忐忑：他跟孟理相识不过半年，但孟理显然太喜欢他了，给他的太多了。
他可能还不起。
第6章
钟子欣鼓足了勇气，邀请孟理到家里过夜。
两人在客厅与卧室厮缠，孟理热烈地拥抱和亲吻他，小心翼翼地进入，竭尽全力要让他愉悦。
小区外头的工地日夜叮叮当当，钟子欣半夜被吵醒，发现孟理睡在自己身边，很依恋地牵着自己的手。
钟子欣抚摸他的头发，孟理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发出了呓语，手上加了力气，将他手掌紧紧抓住。
工地开工时会亮着一盏大灯，灯光把半个阳台都照亮了。钟子欣本想去洗个澡，但不忍心吵醒孟理，于是又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离开王其已经将近一年了。但想起王其，钟子欣心里还是会有些乱。
在谈恋爱的一个月里，他有时候会问王其：我有什么好的？
王其也不隐瞒：你没什么好的，就是喜欢我呗。
回家的路上钟子欣也问了孟理这个问题。孟理显然有些吃惊，这个怪异的问题不太适合当时当刻的氛围。但他很认真地回答了。
“做事情有原则，不敷衍，而且工作很努力。”孟理一边开车一边笑，“而且性格很好。”
虽然是好听的话，但好像放在谁身上都可以。
他不想再问了，但这时孟理转过头又说了句：“长得很好看。”
钟子欣在这句话里突然就红了脸。
他对自己的外表是没有自信的，一点都没有。师兄说过他没精神，太瘦，王其说他身上没肉，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但自从来了这里，他开始习惯挺直腰走路，说话也越来越流畅了。分公司的同事有时候会开玩笑地说“钟经理越来越帅了”，但钟子欣以为是孟理给自己选的衣服好，从没将这样的话当过真。
他睡不着，于是看着孟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这些事情。
应该是真的吧。钟子欣心里忍不住高兴。
谁被人赞美的时候会不高兴呢？
尤其是他很渴望，而又从没得到过的。
早上起来的时候，孟理又吻了他，还模模糊糊地说着些他听不太清楚的话。
“怎么了？”钟子欣以为他睡晕了，捏捏他的耳朵。
“小钟，咱们别上班了……”孟理似是还没清醒，鼻子贴着他颈侧蹭来蹭去，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