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平叛征战,职责是打仗,主要对外,南军便简单得多,守卫宫门安全,职责在内。
崔振波是京兆尹,掌北军,麾下有拱卫京师的二十万兵马。
李斯年斟酌片刻,道:“崔振波此人有大才,杀之可惜,况堵不如疏,长公主可愿将他收为己用?”
程彦不免看了李斯年一眼。
心想你都杀这么多人,还会觉得杀人可惜?
可见崔振波委实有大才。
程彦道:“他是崔家的人,效忠的是家族,怎会为我母亲所用?”
李斯年便道:“他是崔家庶子,早年艰难,能做京兆尹,靠的是个人能力,而非家族举荐。”
“如今他与崔家和乐融融,是因崔家动了收买之心,又将他的母亲留在清河崔家,崔振波此人至孝,不想母亲受苦,又想寻棵大树依附,便为崔莘海做事。”
程彦便明白了。
世家把持着的朝政,一个人的单打独斗,远不如投靠世家来得容易。
更何况,崔振波母亲的性命还被崔莘海捏在手里。
“你有几成把握?”程彦问道。
李斯年道:“十成。”
程彦便道:“你尽管去做,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管开口便是。”
多一个手握兵权的盟友,比杀一个政敌划算多了。
李斯年点头,片刻后,他又道:“掌宫中禁卫的光禄勋崔元锐,是否需要我一同收复?”
程彦多看了一眼李斯年,道:“他可是崔家嫡子。”
从名字便能看出来。
元,是崔家嫡子才能用的字。
李斯年道:“我知道。”
存活这么久的世家,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程彦便笑了起来。
崔莘海这般精明的人,掌兵权的人,竟都不是他的心腹,不知是崔家实在无人可用,还是崔莘海不知道这两人心中的小九九。
想了想,程彦觉得是前者——从崔元朗那个登徒子身上就能看出来。
程彦道:“那便麻烦你了。”
虽然李斯年行事狠辣,一言不合便毒死人,与他合作,是与虎谋皮,可她还是越来越喜欢喝李斯年打交道了——赏心悦目,极为聪明。
如果能一直当她的盟友,她会省心许多。
可转念一想,她一手促成了谢家被灭,李斯年不琢磨着杀她报仇已经不错了,怎会一直帮她?
如今替她出谋划策,不过是利益相同罢了,一朝他与她有分歧,他会毫不犹豫出手害她。
李斯年好用,可更要防,稍不注意,便是自取灭亡。
竹林萧萧,送来阵阵清风,程彦呷了一口茶,尚未咽下,听李斯年道:“我夜观天象,发觉翁主红鸾星动。”
第28章
程彦的茶便有些喝不下去了。
她与李斯年也算认识了一段时日, 李斯年这个人话里藏话,每一句话,都有他的深意。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程彦放下杯子,深呼吸一口气, 问道:“舅舅要赐婚我与三哥?还是五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李斯年似乎笑了一下, 可她抬头去瞧,李斯年还是往常的风轻云淡模样。
李斯年道:“翁主希望是哪一位?”
程彦道:“哪一位都不希望。”
扪心自问, 舅舅的那些儿子里, 她没有一个有想法的。
她活了两辈子,比他们大了太多岁, 看他们就像看一群萝卜头, 就连老成持重的李承璋,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装大人的半大孩子。
与他们做表兄妹还好, 与他们做夫妻......
画面太美,程彦想象不来。
程彦有些烦闷,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垂在耳侧的发。
李斯年漫不经心饮着茶, 问道:“小翁主心中另有他人?”
程彦想也不想便道:“没有。”
李斯年道:“既是没有,小翁主与英王订婚也无妨。”
“你们二人结亲, 百利而无一害。”
程彦秀眉微蹙, 脸上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李斯年潋滟的目光看了过来, 声音停了一下, 语气不明道:“小翁主能与太子殿下定亲,为何不能与英王订婚?”
程彦道:“当初与太子订婚,乃是权益之计,为稳固他的储君之位罢了。如今我若与三哥订婚,便是将三哥放在烈火之上。”
她知道生于天家便要担起天家的责任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要成为政治的争斗品,但有些政斗,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李斯年摇头,道:“小翁主会错了陛下的心意。”
“陛下赐婚翁主与英王,并非打压太子,而是为了保护翁主。”
同为女主之祸的怀疑人,谢诗蕴是被宁杀一千,也不过放过一个的一个,而程彦,却被赐婚皇子,且是一个行事不羁不务正业的皇子。
李泓此举,用意颇深。
李斯年道:“小翁主暂且忍耐几日,待薛妃生下皇嗣,翁主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薛妃?”
程彦蹙眉问道:“你对薛妃做了什么?”
“小翁主此话便有些冤枉我了。”
李斯年笑了笑,道:“并非我对薛妃做了什么,是崔莘海,他想将薛家拉入这塘浑水之中,薛妃产子,便是最好的入手点。”
“薛妃这一胎是双生子,陛下很是看重,从三清殿里选了不少人,去昭阳殿给薛妃诵经祈福。”
李斯年推给程彦一本经书。
程彦打开来看,与寻常经书并无不同。
李斯年道:“经书被人动了手脚,薛妃产子那日,会满殿红光,异香扑鼻。”
程彦心头一惊。
这个时代敬奉天地鬼神,身怀异象出生的皇子,天然便会被人推崇看重。
虽说舅舅膝下的几位皇子临近加冠之年,可舅舅毕竟年轻,若不出意外,还能活上许多年。这些成年皇子们,如今争夺之势初现,天家夺嫡素来残酷,谁也说不好,这些皇子是两败俱伤,还是终有一人胜出。
纵然有人胜出,可这许多年的勾心斗角也耗去他半生心血,薛妃的皇子有薛家保驾护航,又多年韬光养晦,几乎兵不刃血便能从那人手中夺去皇位。
薛妃的皇子是靠薛家才夺了天下,薛家为稳固自身地位,必会让他娶薛家女为后。
到那时,天子年幼,薛妃摄政,一样是女主之祸。
崔莘海此计委实毒辣,世人只会觉得薛家在为薛妃的孩子造势,而不会怀疑到崔莘海身上。
程彦想起那个娇俏明媚的薛妃,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薛家未尝没有这种想法,崔莘海不过是将薛家的韬光养晦的假象揭开罢了。
夺嫡大势一旦开启,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程彦道:“多谢告知。”
——有薛家这么大的阵仗,她的很多问题的确能迎刃而解了。
程彦看了一眼李斯年,心中有些惋惜。
李斯年这个人太聪明,让人琢磨不透,他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他会为她斩将夺旗,用的不好,那便是插向她胸口的利刃。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很想把李斯年这把剑收为己用。
因为这把剑,实在太好用。
也委实赏心悦目。
可是她不能。
她与李斯年之间的血仇,不是那般好化解的。
夜色越来越深,朦胧的月光落在程彦与李斯年的身上。
花好月圆,总能让人的心思引偏。
程彦起身告辞。
然而刚走出小亭,又被李斯年叫住了。
“小翁主?”
程彦眉头动了动,觉得李斯年说话不说完的毛病一定要改一改。
每次都在她离开的时候叫住她。
“怎么?”程彦驻足问道。
月色皎皎,映在李斯年的眼底,李斯年淡淡一笑,眸光潋滟不可方物。
程彦心中的惋惜更深了一分。
这般聪明这般好看的一个人,怎就投生在了谢家?
若是世家子弟,她必收为己用。
李斯年浅笑道:“倒也没甚么,只是想告诉翁主,翁主红星鸾动,桃花朵朵。”
“今日陛下走后,有两人找了我,翁主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程彦挑眉:“谁?”
李斯年笑了一下,道:“一位是翁主身边的李夜城,另一位,是敬王殿下。”
“二人似乎对翁主的婚事格外关心。”
程彦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