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垂眸沉默了片刻,“范右使所言甚是,芷若铭记在心。”
“另外,张无忌既然逃婚,您也该重新考虑成亲人选。”范遥道。
“此事先放在一边,短期内,想来还不必考虑,”宁云挑了挑眉梢,举起茶杯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既然如此,教主今日早些休息,属下告退了。”范遥垂下头,也不多说。躬身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宁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一笑,这一两年来,她日渐积威,连周颠这样不服管教的人,也对她恭敬许多,不敢调笑。
唯有范遥,有什么说什么,倒真是潇洒不羁。
她自然不反感他的态度,甚至还很欣赏他,她如今也没培养出所谓的帝王心术,她知道自己眼光是有的,毕竟超脱时代,但手段却很是不足,有些想法也比较直白简单,反倒是长期潜伏在元大都的范遥,颇习得些权术伎俩,时常也能给她提个醒。
成亲之事,她也明白范遥的意思,张无忌是个合适的人选,身份不错,武功高强,足以替她挡住不少桃花。现下她虽然被弃婚了,但是有此一点,反而更让不少人生出心思来。
不过,今日她确实没太多心思想这些事,范遥说的很对,她现在的确要尽快驱除张无忌带给她的影响……
明教教主可以不是武功最厉害的,但也绝不能是个不能动武的废物,今日不过失了些内力,修养一段时日,但她若是在出现今日这般情况,结果经脉全费都只是轻的…
正这时候,宁云听到有人将门轻扣响。
这会儿,众人多半认为她颜面有损,不愿见人,也不可能这时候来打扰她。
宁云打开门,却是一身月白的润玉。
“润玉公子?”
“周姑娘。”润玉关切的看着她,“润玉本想来讨一杯喜酒,未想发生如此变故,不知周姑娘可还安好?”
“多谢关怀,”宁云将润玉引至院中石桌前,“一切尚可。”
润玉眼眸一暗,他亲眼看到,她因张无忌弃婚而走引发武功反噬,又怎么能好!
她刚才意识模糊,神情痛苦的样子,让他差一点便忍不住要现身替她疗伤,幸而她的下属正好前来救了她。
他先前无论是查询书籍还是询问叔父,都未得到关于那根金线的信息。
他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历劫,然而心里仍然难以平静,只得安慰自己,她在凡间总是要成亲的,至少她并不爱张无忌,而张无忌会好好待她。
只是,未曾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变故,润玉悄悄拈了个诀,发现宁云脚踝上的金线虽然仍然还在,看上去远不如先前那般粗韧了。
这是不是说明,云儿与那个张无忌的牵连已经变淡了……
宁云引了润玉坐下才想起,这院中的侍从都被范遥遣走,“公子且安坐,我去拿些茶水来。”
“不必,”润玉说着,不知从何处提出一只清天白釉的酒壶,“周姑娘招待过润玉不少美酒,今日润玉便请姑娘品一品,我这一壶酒如何?”
润玉这般说着,宁云便又看着他取出两支与酒壶一色的白瓷酒杯来。
这些他都随身携带的?
宁云下意识瞥了一眼润玉的广袖。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润玉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解的抬了抬手臂。
“啊,没什么,”宁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抬头看向润玉,“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
润玉垂眸,看见她红纱裙摆上金线绣成的百合,收了收手指,“总不好空手而来。”
“原来是贺礼啊,”宁云自以为明白的点点头,笑道,“也好,虽然婚没成,能得享美酒也是不错。”
润玉抬手替她斟酒,听她此话,不由含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周姑娘品鉴。”
“幽雅纯净,清香绵柔,让人神清气爽,”宁云轻啜了一口,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周姑娘喜欢便好。”润玉展颜一笑,又替她斟满。
宁云拿起酒杯,对上润玉带笑的星眸,总觉得他语气中透出一抹宠溺……
胡说!她连忙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赶走。
“这是…梅花酒吗?”宁云仔细嗅了嗅气味,“一点腊梅的甜香。”
“我亦不知,”润玉笑道,“这是夫人旧日所酿,周姑娘若是喜欢,我改日再带一些来。”
果然是多想了!
“不知,公子的夫人,归来了吗?”宁云只觉得这酒液似流入经脉之中,刚才由于气血逆行带来的重滞似乎消退了,对酒方起了兴趣。
“还未。”润玉弯了弯嘴角。
“哦。”宁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个,抱歉啊,想来你夫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润玉莞尔一笑,然后握着酒壶略踟躇了片刻道,“姑娘心性洒脱,倒叫润玉着实佩服。”
宁云觉得有点头晕,她觉得似乎有点醉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食物匮乏,总之,她这辈子好像喜欢开始喜欢甜的东西,而润玉带来的佳酿,清甜爽口,她一不小心便多喝了几杯。
本来也没什么,她天生的酒量,千杯不醉的,所以开始也没多注意。
但她不知道,润玉带来的是真正的“仙酿”,可以补益身体,疏通经脉,她自己的灵力种出的梅花,她自己所酿的,又在天界充满灵气的地方,埋了二三十年。
她如今又是□□凡胎……总之当宁云发现自己有点醉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单手扶着额头,拿起杯子又将之推开,为避免自己想去拿杯子,她拿手抠起石桌的桌面,轻声道,“说起来,你们大概都不相信,都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那样容易的放他走,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都是我欠他的。”
润玉蹙起眉,“周姑娘此话怎讲?”
难道…她真的喜欢那个张无忌了吗?
“嗯…”宁云带着酒晕,看向润玉,“你当年,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你夫人的?”
润玉被她水灵灵的眼睛一看,有些羞涩的侧头握拳轻咳了一声。
“别不好意思,说说嘛。”宁云睁大眼睛好奇的看他,“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润玉垂眸,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他已经意识到,她大概是醉了,平日里除非十分亲近的人,她不会问这样让人窘迫的问题。
不过,虽然她不记得了,但他仍然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他仔细的思索了一回,温柔的看着她一笑,认真回答她,“其实,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已经喜欢…她,只是看见她便觉得欢喜,离开她就开始思念,只愿与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天长地久,生死相随。”
宁云对着他温柔带笑的眉眼,慢慢的皱了皱眉。
“姑娘,觉得有什么不好吗?”润玉看她皱眉,有些忐忑道。
“不,没什么,没什么不好,”宁云摇摇头,“不同人自然有不同的想法罢,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也许这样也很好。”
“周姑娘不这样想吗?”润玉轻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很现实的事,”宁云想了想道,“没有谁能陪伴一生,夫妻是一场缘分,相伴走上一程,途中可能会翻车,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散了,哪怕真的就这样下去,最后总会有人会先离开……”她抬头看润玉,发现对方表情似乎有点伤心,赶忙道,“啊,我就是做个比喻、比喻……嗐——我其实不是要说这个来着——算了,还是说我吧——”
“其实挺奇怪的,我对张无忌的感觉,”宁云表情有点苦恼,“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蝴蝶谷那会儿,关系还不错,那时候我同师父学医术,全拿人家当实践对象,就有点朋友的意思,在多也没有了。
“但是长大以后,一下子就不一样了,看见人,就心跳得厉害,老想看着他,又不想看他,说欢喜吧,也不算,说羞涩吧,似乎也不是,感觉自己就像不能控制似的,但分开之后吧,思念什么的,一点都没有,甚至一离开他,那种莫名的不能自已的感觉,也就消失了。”
“我知道张无忌喜欢我,嗯,甚至比喜欢那个赵敏,更喜欢我一些,而且这是一份真挚的感情。但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奇怪了,一个人正常的人,能同时有两个相反的想法吗?我差点以为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