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顾青山点头,“力气大,脑子聪明,还识得几个字,更是沉稳可靠。若不是个山匪,真想将他收入庄中,给他娶一门好亲,成个家安顿下来。”
周志坚一噻,可惜辜大志不在此。
不知多少次后,一声清脆的裂声,巨石裂下整齐的一大块。
“来。”辜大叫了一声。
便有几人在地上摆了几根木棒,铺上一层稻草,压上稻草绳结,再将石板轻轻放置上去,拉起稻草绳结固定。如此这般,扳动下方的木棒,便可移动石板去想去之地,正合用于修筑河堤的基础。
“好,今日的量够了。”河岸上一人高声,“把那块石头弄过来,便可歇一炷香。”
辜大立刻丢开大锤子,不顾脚下镣铐叮当,坐到一块石头上用力喘息。
初春,到处还吹着寒风,他却已经赤着上身,任由热汗在鼓鼓的肌肉上滚滚。
顾青山叹口气,“可惜,不为我所用。”
周志坚转眼看向别处,一点也不可惜。
更远的地方,一个庞大的坑洞,内里有些人在操作,不断用吊钩和木轮将挖出来的砂石运到河堤内;却有几个人在坑边,不知和坑中人说起什么来,声音逐渐变大。
周志坚便要去看,顾青山道,“大人,且慢。”
“怎地?”他问。
“早先将军和先生还在的时候,说定了河堤的修筑由我总揽。从关口收得的银钱,入我的账,各家各户也按照要修筑的里程数将银钱补给我。不料先生和将军外出,这些人家便变了主意,诸多借口不给钱,又重提要自行修筑,借口颇多。要自行修筑便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可那王家人最不厚道,今日见咱们基础打好,又占了好的挖沙地和挖卵石的料场,便想着来蹭便宜。他现借口说河岸边好的挖沙地都被咱们占了,想分一个,闹事呢。”顾青山冷笑一声,“我辛辛苦苦找的工匠和民夫,观水文,看地理,挑出来的好地儿,凭什么要分给他家?你且等等,待我收拾他一番,才好说话。”
周志坚想了想,道,“别搞出人命。”
顾青山颔首,他可不认为周志坚是什么善于之辈,只有个谁管谁的问题。
那处的人吵得没停,岸上的王家人不依不饶起来,开始口喷脏水。
坑下的民夫有些受不了,捡了铲子等物便爬起来,两相对峙了。
从坑边,一路缠着,到了河岸里面,甚至在路上摆开了阵仗。
眼见得要各自操起了家伙,要打起来,不想后面的路上却来了两辆驴车。那王家人不知是真不知轻重,还是故意的,扯了木棒子便揍起来。顿时炸锅一般,几十口人缠斗,将路和河滩堵了一大摊。木棒乱舞,卵石齐飞,堪堪有那么一些迎着驴来的方向打过去。
驴惊叫起来,驾车的人用力控制,奈何人力比不得畜力,还是让驴子给乱跑起来。它这一跑,车上人便遭殃了,特别是后车上的两个女子,叫声响了半天。
“夫人——”几声惊呼。
周志坚一听,心扯了一下。他扭头,果见是顾皎,她死死地抱着旁边的丫头,钉在车上下不来了。然车已经偏了,眼见得就要栽倒。再下面是河坎,有两三米的坡,于他是不高,但对那个走路也喘气的女人呢?
他紧紧皱起眉,顾不得身边哀叫的顾青山,越过河坎,飞奔着过去。
然距离只一两米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一人,一个宽厚的肩膀死死地顶上去,硬生生撑住了歪倒的驴车。又是一个晃,那大锤子打在驴头上,驴子直接翻倒,再不作乱了。
车停得稳当,车上人急忙忙下车,而那顶车的人背上却不知被何物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皮肉翻飞,血流满身。
周志坚顿住,是辜大。他什么时候起身?又什么时候从水边的巨石处爬此处来了?
也幸而他来得快,顾皎无事,已被两个后生从车上拉下去,惊魂未定地站在路边发呆。
周志坚走到车下,一手撑住车架子,低头看下方的辜大,“你还好?”
辜大抬头,勉强地看着他,“大人,我没事。”
没事?周志坚眼睁睁看着几股血喷出来,道,“我且顶着车,你出来。”
“谢大人。”辜大道。
周志坚略一用力,车往上撑出一个缝隙来,辜大趁机脱出去。他似已脱力,跌坐在石滩上,用力喘息。
周志坚放开手,车滚落下河坎,撞得稀巴烂。
后面来了两个人,便要带辜大下去处理伤口。
不想岸上的顾皎往下面走了几步,急急地问,“可是辜大?”
周志坚看见辜大的眼中爆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似要炸开黑暗一般;又见他努力站直了身体,转身,冲着顾皎的方向深深做了一个揖。
第57章 小野心
顾皎又吃了一吓, 回小庄后便有些发热。
她不敢和自己身体过不去,让海婆赶紧给熬了一副安神的药灌下去。
晚上泡澡, 出一身大汗,这才感觉浑身轻松许多。
古代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科技不发达, 还在经常搞械斗。因生活艰难, 乡村里总是以姓氏和血缘形成纽带, 将人团成一个个的群体。两个姓,或者两个宗族之间的利益纠葛, 很容易便上拳脚,最终搞得不可收拾。
顾皎之前也考虑过这方面的因素, 但总以为会在后期出现,没成想河堤刚修, 便因为争挖沙场干起来了。若是继续搞下去, 不知还要和另外几家再打多少场。不,如果李恒在,绝壁打不起来;必然是因为李恒不在,威慑力不够, 哪家都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将其它几家按下去, 才会如此。
如果,让顾青山组建乡勇维持秩序呢?
顾皎在软塌上翻了个身, 放旁边的书落地上也没察觉。
不, 不能让顾青山搞。
顾家除了种田外, 最值钱的茶园是需要经营的。因此, 他本身就有一个商队。商队到处跑,遭遇的山匪无数,顺带又搞了一个护卫队。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顾青山算是有自己的私兵。
李恒有心帮顾青山独霸龙口,可顾皎的想法又不同。
顾家,还并非完全可靠。若真把顾青山扶起来了,真正的顾皎还活着,她这个冒牌货怎么办?
海婆出入内宅,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直接给自己一碗药,岂不嗝屁?
还是得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么周志坚呢?以他的能力,管几十个土匪大材小用,想必龙口县城还留的那些兵丁也是他在管辖的。让他顺手再管乡勇?
可周志坚那人,有种说不出的执拗。李恒走之前必然叮嘱他照看顾皎,否则凭他的本性不可能天天跑来小庄问候一声。因此,要让搞出乡勇的队伍来,顾皎肯定是插不上手的。
不如,自己来?
顾皎坐直了身体,斜靠在火墙上。
她一个女人,虽然出入庄户很自然,但别人只当她是看热闹的年轻妇人而已。正经做点事,要靠的还是寿伯和长庚。
辜大呢?
他今日动作快,十分果断坚决,冲出来顶着车的那瞬间,顾皎身体内的血都沸腾了。特别是当她叫出辜大的名字,郑重地谢他救命之恩后,他那双炯炯的眼睛似在灼烧。
顾皎敢断定,她若是召他,他必来。
且这人因有山匪的背景,周志坚肯定提防且不愿重用。
她越想越觉可行,不免又有些发热了。
“含烟!”顾皎出声。
含烟从外间进来,“夫人,何事?”
“你去前院找寿伯和长庚,就说我今日被那辜大救了一命。当时虽然感谢过了,志坚也说了要嘉奖,但咱们不能没表示。你请他们准备些新的衣服鞋袜,零碎的赏银,再有那些过年没吃完的风鸡风鸭弄两大框子。明日,请周大人带辜大来,我要再亲自谢他。”
含烟有些犹豫,“夫人,那辜大是土匪头子。虽今日救了你,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将他召到小庄,恐怕不妥——”
“天下英雄不问出处。”顾琼坐直了,“我以英雄待之,他必以英雄报我。”
辜大不是蠢人,行事皆有迹可循,自然是懂她的意思。
含烟这才应了一声,出去传达夫人的意志。
海婆在外面问了一声,“夫人,可感觉好些了?”
“好了许多,再歇歇便要睡了。海婆,你便去休息吧。”顾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