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番外(115)

作者:初云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承安眼睫煽动几下,看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往暖炉那儿去了。

“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锦书停下筷子,温声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承安走到桌前去,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道:“没有。”

“去取一双筷子来,”锦书瞥他一眼,吩咐一侧的宫人:“再温一壶酒。”宫人应声去了,很快便返回内殿,呈到了桌上。

承安垂着眼睛,对着面前的银筷,似是出神,也不说话。

“承婉的婚期定在四月,眼皮子底下的事儿了,”他这个性子不是一日两日,锦书也知道,亲自为他斟了酒,吩咐宫人给他送过去:“你比她小一些,却也是诸王之中最年长的,姐姐成亲,弟弟自然要去为她壮一壮声气。

梁昭仪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底下贤妃又同她处的不太好,叫赵王去未免别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你去送嫁为好,你可愿意吗?”

她说话的时候,承安便抿着唇听,锦书停口时,才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那娘娘你呢,”他嘴唇动了动,神情不似素日沉稳冷静,反倒有些失神:“想叫我去吗?”

锦书察觉到他起伏不定的心绪,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是想的。”

承安于是一笑:“我都听你的。”

“这是怎么了,”他答应了,锦书也不见欢喜,只盯着他仔细瞧了瞧,问道:“脸色不好看,精神也不太好。”

“方才我进来时,你问我为何而来……”

承安低着头,似乎有些踌躇,静默一会儿之后,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抬头看她,平静道:“我是来辞别的,娘娘。”

锦书无暇去顾及少年神情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意味,只是被其中那个词说的一怔:“什么?”

辞别,往哪里去?

“我要往渔阳去了,后日便自长安出发,”话说出一个头来,承安再开口,语气便流利许多,隐隐约约之间,神色中至于有了几分决然:“圣上有意动兵,派遣年轻将领与粮草辎重先行,老将压阵,为安军心,诸王之中自然要有人同行。”

前朝政事,锦书从来不会插口,也极少会出口问。

毕竟是宫闱妇人,她很难想象塞外的辽阔粗犷,更难以想象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与足以染红那片大地的鲜血。

可是,哪怕只是从别人口中听了只言片语,在圣上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渔阳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征戍之地,乃于燕赵,辖区距离匈奴最近的地方,便是隔河而望。

世人只说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却少有人提及,那是在怎样的战火与硝烟中磨砺出,在怎样的血泪中孕育出的。

锦书从没想过,会听见身边人往那里去。

她不说话,承安也没开口,只是隔着周遭低头侍立的内侍与宫人,在一段摇曳烛光中,隐忍而深沉的将她看了又看。

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觉得无所畏惧,但真的到了这会儿,居然还是有些伤感。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文人的酸词,其实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她要是知道自己这样想,承安在心里苦笑,大概又会觉得自己乱用诗词,学的一塌糊涂吧。

长长的,叫人窒息的宁静过后,锦书才问他:“是圣上,要你去的?”

“不是,”承安微微一笑,利剑出鞘的锋芒被晕黄的灯火消弭,只有少年明朗的笑容,熠熠生辉:“圣上问诸王,有没有愿意去的,我就站出来了。”

锦书听了,居然没有诧异,只是深深看他一眼,道:“心甘情愿,不会后悔?”

承安定定看着她:“虽死不悔。”

锦书看他一看,见面前的少年目光坚毅,神情决然,便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那么后边那句“怕不怕死”,就没必要问出来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想到了别的。

“也好,”锦书不再说别的,亲自抬手为他布菜,吩咐人端过去给他:“吃吧,再不吃,怕是没机会了。”

“只是有点遗憾,”承安淡淡一笑:“若是运道好,四月便能回来送承婉姐姐出嫁,若是运气不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

锦书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只是太过不详,便没有接:“吃你的饭吧,哪儿来这么多话。”

承安被她不轻不重的教训一句,反倒自在起来,低头瞧了瞧盘子里她夹得菜,目光便染上几分苦涩之意。

浅浅的,但并不是不存在。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他或许会忍下去,或许会强颜欢笑,但是现在,这个离别的前夕,或许是最后一次再见的夜晚,他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样悖乱而荒谬的情海里挣扎,要是他死在渔阳,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也是人,也会觉得不甘心。

“娘娘大概不知道,”承安拿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湄江鱼,方才挑起眼睛看她,缓缓道:“我是不吃鱼的。”

长安地域偏北,吃的多是牛羊肉,不说海鱼,连河鱼都不是很多。

承安生母不得宠,同儿子一起生活在形同冷宫的地方,别说是吃鱼,连有口肉吃都是奢求。

大概是他四五岁的时候,宋氏不知是求了什么人,居然得了一条鱼,兴冲冲的端回去,和秀娘一起咽着唾沫,催着承安吃了。

他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虽然已经凉了,上边的油花也有些凝固,可是三个人一起分了,依然吃的很香。

可是他吃的太急了,小孩子又不仔细,被刺卡住嗓子了,上不去,下不来,好不难受,想要哭,又怕母亲担心,便强忍了下去。

宋氏又心疼,又后悔,拉下脸去求太医院,却也没人愿意专程来她们那儿走一趟,看这样一点儿小事,只推脱说多喝醋,多吃馒头噎一噎,过一阵儿就好了,便客气的将她请出去了。

那根刺在承安嗓子里卡了三天,才最终下去。

但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期盼那些超乎自己能力的东西了。

对于鱼肉,更是一星也不会沾。

到了甘露殿之后,他或多或少同她一道用过膳,数得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她对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在这样临行前的夜晚,他莫名的有些难过。

要是他死在外面,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不会再记得他了吧。

“不是能吃河虾吗,”锦书抬起眼,漫不经心的问他:“怎么吃不得鱼?”

想了想,她又问:“忌口吗?”

“不是,”承安顿了顿,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在心底叹口气,解释道:“只是小时候……”

“哦,”锦书明白过来,并且适时地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艰苦岁月,可以闭嘴了。”

承安哽了一哽,随即又笑了。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锦书也笑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到了渔阳去,难道还要人家给你配几个厨子?”

承安嘴唇动了动,想说他并不是挑嘴,也不是有意为难人,可是话还没开口,就被锦书打断了。

“没有毒的东西,都是可以入口的,不管它在你心里,有多么不堪的记忆。”

她细长的手指捏着汤匙,缓缓喝了一口汤,咽下去之后,方才道:“一人之所欲,天下人之所欲,一人之所恶,天下人之所恶,你到渔阳去,代表的是天家颜面,是圣上的意志,不该有任何叫人生出他意的行为。”

“明明是你不关心我,”承安听她说完,才低声道:“怎么还能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这句腹诽的话本是不该说出来的,可不知怎么,他还想叫她知道。

锦书将手中玉碗搁下,温声道:“我跟你一样,曾经很不喜欢吃白粥,你知道为什么吗?”

“哦,不该只许州官放火,”她笑了一笑,问:“要听吗?”

承安点头。

“我生母去世后,父亲便娶了继母,她不喜欢我和两个弟弟——当然,我们也不喜欢她。”

“掌握了后院的女主人,想要磋磨几个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锦书目光有些追忆,道:“我生母三年忌日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儿子,也愈发不喜欢我们,所以就向我父亲建言,说,要几个亲生子女诚心斋戒,为生母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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