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栩从床上冲下来,夺过信。
信封上是几个秀气的字体,写着:
嘉海市第一福利院,最漂亮的小姑娘,收
老师问她:“是你的吗?”老师知道时栩寄了封信,还每天等在邮箱边。
小时栩点点头,眼里笑出了光。
她展开信,就像展开了一道属于她、单纯属于她照耀她的光,这道光不刺眼、不惊心,很温亮很柔和。
信上的文字不多,少年问她有没有再被欺负了,还告诉她以后遇上这种事不要怕,最后还提到——她的字。
他说小时栩的字,太丑,了。
多练练。
害得小时栩看到这句话,又气又笑。
这是小时栩与她这道光之间的第一次通信。
后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好多好多次。
一直到某个暑假,时栩和她那道光断了联系。
那年的暑假,她被时教授夫妇领回了家,换了新地址,许许拥有了姓名叫时栩,但她弄丢了那道光。
在时家待了半个月,全市中小学开学。时栩被送进小学,每天时父时母定时接送生怕她出什么岔子,将她看护得极为小心。
还是某天中午时栩偷偷溜出去,来到嘉海外国语初中。她看见保安亭里的保安个个人高马大不敢靠近,选择一个人默默蹲守。
正赶上初中午饭时间,她就在校门口看着一个又一个初中生往外走。
眼睛一秒都不敢眨,生怕错过。
蹲了十五分钟,人慢慢少了。
小时栩的心情渐渐开始变得低落。
这时,从她身边经过了几个女生,她们的声音从时栩耳边飘过。
“我今天见到陈术了。”
“好帅对吧。”
“是啊,不愧校草。”
校草?小时栩知道,这好像就是最帅的意思。
她眼中顿时起了光亮。
陈术?原来是这个名字。
几个初中女生走远了,她们还在谈论关于校草的话题,不过声音已经不在小时栩能听见的范围。
“陈术帅是帅,但没有上一位帅,可惜人家毕业了。”
“我也觉得。还是咱们嘉海的水土养人,外地来的总归没有本地大帅哥帅。”
“我说你们,不能光看脸吧,上一位?上一位的嘴放过过谁?”
“就是就是,你俩没被怼过?”
声音随风飘远了。在她们讲这些话的同时,小时栩的心思也飘走了,默默在心底记下了一个名字,陈术。
……
**
时栩坐在副驾驶座,因为听到江准的一句“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回忆卷来,接二连三的片段记忆不间断地闯进她的脑海,让时栩陷入其中。
最终,睡着了。
松开了江准的衣领。
江准轻轻关上车门,返回驾驶座,带上车门后把所有车门上了锁。
车发动,回家。
第23章
半夜将近1点,江准把醉醺醺的时栩拎回家,小白兔已经熟睡。
江准将时栩放到她自己房间的床上,打开空调拉上窗帘,替她盖好被子后走了出去,回房间的浴室冲澡。
实在过于困倦,江准顾不上什么往日的精致,随便冲了十分钟,裹上睡衣出来,关灯钻被窝里睡觉。
刚沾上枕头没一会儿,江准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疲惫了一整天,身子轻飘飘地如同漂浮在湖面的一叶扁舟,很快,接近梦乡。
啪嗒——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江准浅眠中,游离进梦境的意识一瞬间拉了回来。
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这一艰难的过程中,一个软软的枕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扔的很准。
江准被砸醒了,抓过扔到他头上的枕头低头迷茫了片刻,抬起头,看见昏暗光线中一个娇瘦的身影往他床边走来,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径直倒在他床上。
江准:?
时栩侧躺在江准身边,把自己带过来的枕头正了正位置,舒舒服服枕在头下。
江准被这套忽如其来猝不及防的操作弄懵了,呆坐在床角,靠着床头柜,不知所措。
所以,到底是他做梦?还是时栩梦游?
“时栩?”江准尝试着叫了她一下。
“唔?”时栩应了。
原来没睡着?不是梦游。
江准靠近她,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你睡错地方了,小姑娘。”
时栩慢悠悠转过身,面朝江准的方向侧躺着:“哦。”
眼睛没睁开,半梦半醒的状态。
江准愣了,他不太明白哦表达了什么意思。
?特意,来睡他床的意思。
“时栩,我带你回自己房间。”江准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打算把这只兔子重新拎回去。
他刚一碰到时栩的手腕,时栩反手就挣脱开,还往床中心挪了几下。
“我不走。”
“?”
时栩抱着被子,赖着不走。
太反常了。
江准拿她没办法,干脆站直身子认真思索了一番。想着想着,想到了什么。
“时栩,”江准叫她,“你睁开眼看看这是几?”
江准给她比了五个手指。
时栩很听话地睁开眼,认真盯着江准摆出的“五”瞧了一会儿,突然紧紧合上双眼,顺手把江准的手挡开,嘴里委屈:“你走开,你想打我555。”
“?”江准大概搞清楚时栩一反常态的原因了,他问:“是不是酒没醒?难受吗?”
结果江准刚一凑近,时栩抬起手在空中乱挠了几下,一巴掌胡过江准的脖子。
“你走开,我不喝酒,你要灌醉我555。”
“……”还真的是,因为喝醉了,在耍酒疯。
窗外透进来几分月色,月华洒落在侧睡床上的时栩,仿佛天赐的尤物。星星点点的月光照进她半睁半合的鹿眼中,熠熠生光。江准摸了摸自己脖子被兔爪子挠过的地方,脖子不痛不痒,但心里有些痒。
“为什么跑来这儿睡?”江准问。
“因为,我房间,太黑了。”醉意倦浓,时栩断断续续解释着。
江准听到这个理由,哭笑不得。上个月还因为窗帘不够遮光,怕光怕闪电,怕得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又变成怕黑了。
相比起时栩房间新装了遮光窗帘,江准的房间依旧是薄薄的一层纱,他比较喜欢早上自然光叫醒的感觉。现下,窗外的月光和江景对面的霓虹互相映衬,淡淡地透着几缕微光进来,室内的视线不至于黑漆漆一片。
江准:“你不是不喜欢光吗?”
时栩垂下红红的眼帘:“我,需要,光,淡一点。”
一个字一个字的,被时栩讲的无比恳切,讲给别人听,大概并不能明白时栩这一无厘头的回答,但江准懂了。
“好,那你睡这儿。”江准替她盖好被子,把空调风量调小。
坐在她床头看了一会儿,心底的理智,呼唤江准叫他睡外边去。
理智战胜了心底泛开的波澜,江准起了身。
“唔。”时栩的手忽的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江准的手腕。
江准回过身:“怎么了?”
话音刚落,时栩就把他拉回来,坐回到床边。
“江律师,你不知道,那所孤儿院它很黑很黑,每天都很黑。”时栩拉着江准的手,眼睛低垂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她告诉江准:“在黑暗里,生活太久了,偶尔被拉出来晒晒太阳,就觉得光很刺眼。”
那所孤儿院里,连头顶太阳都是火辣辣钻心的疼,在刻意针对小时栩。
“没有光,没有一道光,关照过我。”
醉醺醺的时栩眼睛本来就红,说着说着,整个眼眶充盈起红血丝,眼睑下微微红肿,几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江准低下眼,注视着时栩,静静听她诉说。
良久,他温声一句:“我知道。”
声音很小,没有落进时栩的耳朵。
“江律师,”时栩抬起眼,朦胧了一圈的眼睛看着江准,“你犯过错吗?”
江准不明白时栩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他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她:“专业领域,没有。”
“但,其他方面,错过。”江准紧跟了一句,眸光随之黯淡下去。
时栩听后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连江律师你都犯过错呀。”
然后,苦笑一声:“可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为什么,所有那些黑暗都要缠住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