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廖礼安对顾嘉安说:“遇到讨厌的人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以你对待其他经过你生活的人一样对待他们。”
这句话是他许久前对她讲的。顾嘉安一直记到现在,一直像小心翼翼的遵守着一个诺言一样遵守到现在。
她拉住急着起身的沈若望,对李怀笑眯眯的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你好啊。”
李怀暗自低头的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对她的这种和善反应让她如何应对。
店员喊着:“第一百四十号好了!”
顾嘉安拿起自己手里的取号牌看看,推沈若望一下:“你是一百四十号。”
沈若望气冲冲的走开,临走前还瞪了李怀一眼。
顾嘉安朝李怀颇为抱歉的笑了一下,问她:“你现在在哪个班里啊。”
李怀嘴唇蠕动片刻,紧盯着她的表情揣摩,然后拉着和她一起的女生转身就走。顾嘉安站在她们的身后,听见那个女生轻声对李怀说:“她看起来人不是很好吗?”
顾嘉安就很快的笑了一下。
月明星稀。
沈若望在自家门口和顾嘉安挥手说再见,转身进屋。顾嘉安也很高兴的转身,看见廖礼安抱着手臂侧靠在大门前,等她对上他的视线,就走上前,帮她把书包提起来。
顾嘉安顿时觉得肩上轻松起来,开始吧啦吧啦的和他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廖礼安边听边笑,说:“所以你不要对那些所谓的‘敌人’抱着比他们更难看的态度,那样到最后千夫所指和不舒心的还是自己。就正常的对待同学的态度相处就好,友善一点,就算她自己不理睬,别的人的反应也会逼得她变和善的。”
顾嘉安很认真的点头,将他说的所有话奉为金科玉律。
整栋别墅里只有李妈一个人在打扫地面。廖礼安把装着脏水的桶提出去倒掉,看着这些水顺着下水管道打转,最后一溜的全都流下去。
他又把桶放上去,水龙头拧开,液体和固体的冲撞声顿时充斥了耳边的整个世界。
身后有脚步声。
他说:“妈,你怎么出来了。”
李妈把脏了的抹布交给他:“你把它洗了。”
廖礼安把抹布放在水下面看它被刷刷的冲洗,突然的就怔了一下,然后拧紧抹布,散开,再拧紧,如此重复几次。
李妈在他身后说:“嘉安从小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嗯。”他轻轻的应一声,听到“大大咧咧”这个词,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但是真的就这么善良,没一点坏心思。”
“她和陈更那孩子挺配的啊,门当户对的。”
“妈——”廖礼安出声打断她,“我知道。”
他很快的提着水桶放到杂物间,然后看见顾嘉安抱着腿坐在餐桌旁写作业。
“我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吗?”她扬起头问李妈。
“对啊,顾先生最近公司里的事情好像一直很多,都连续一个多月没回家吃饭了。”
……
这一个寂静的春夜里,隐约有虫鸣隔着玻璃传来。泛黄的灯光落满整个房间,反倒让秋意不合时宜的出现。
————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一个特别喜欢玩弄别人的调皮小鬼,总是在你满怀期待的时候泼你一盆冷水,然后在你已经失望透顶的时候给你突如其来的惊喜。
顾嘉安收到邮件就是在她已经久久遗忘这件事的一个晚上,她想打开电脑写一个老师布置的作业,电脑却发出了“滴”的一声的提示音,一封未读邮件显示在右下角。
她点进去:“恭喜顾嘉安女士的作品《昨日星轨》获得北市摄影比赛三等奖。”
原先热切期待得到回应的事情如今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只会让人觉得全身仿佛置身在梦境,并不真实。顾嘉安就又从头到尾读了几遍,下意识的抚住自己的胸口,听见胸腔“咚咚”的心跳声。她坐下来,又站起来,走几步,才慢慢挪下楼。
顾爸难得在家,和廖礼安说些什么,听见她下楼时特征鲜明的脚步声,都抬起头。
“我的照片,得奖了。”她还在楼梯上时就抖着嗓子,虔诚的宣布。
廖礼安先是站起来,反应出不对劲,自顾自的笑一下,把身旁的位置留给顾爸和他的女儿。
顾爸总算开心起来,拧的紧紧的眉头此刻强制的舒展起来,在看完那封邮件之后咧嘴笑着,拍拍顾嘉安的脑袋。
其实他们的初中的规定必读书目就有《红楼梦》,但顾嘉安还读不懂,书中以“草灰蛇线”著称,每一个人的结局都和刚开始描写他们的一字一句息息相关。要在往后的时候,顾嘉安看这本书,才想或许并不是作者特意安排的细密,而是人生就是如此,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指向以后,当你要回顾复述一个真实的故事时,这些简直是不可避免的。
沈若望和陈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嚷嚷着要让她请吃饭。顾嘉安就“哼”的一声,扬起头:“我就不!”
然后一挥手,指着旁边的几家店说:“吃什么?我请!”
陈更问:“廖礼安呢?他怎么没在?”
顾嘉安愣了一下,挠挠头:“不知道哦,从早上就没见过他了。”
“他这么大个人了,肯定会照顾他自己的。我们赶快去吃好吃的吧!”
她挥挥拳头,指向那家烤肉店。
☆、8
周一的时候,孟瑶对顾嘉安“你知道我们市有一个摄影比赛吗?”
“知道啊。”顾嘉安心里颇为激动,表面上却还要扮演出古井无波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很难。
“隔壁班的张泽楷的照片拿了一等奖!”
顾嘉安一下子心里就五味陈杂起来,表情实在控制不住,拉长声音“啊”一声。
孟瑶看她的表情,脸上隐隐有笑意浮现,说:“你不是也拍照吗?你下次可以投几张照片过去啊。”
顾嘉安听听她的话,隐隐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又安慰自己是她多想了,孟瑶说话一向如此。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为得了一个有几十人共同分享的三等奖而沾沾自喜,和她同龄的人已经独立拍摄并获得了只有一个人获得的一等奖。
她觉得很沮丧,还为自己那一瞬间闪过的自傲的情绪感到羞愧。
大课间的时候,顾嘉安特意跑到孟瑶说的挂有张泽楷获奖照片的布告栏上。还没走近,黑白的色彩就冲击到了她。
张泽楷的照片很简洁,光与影之间,一双眼睛露出来,注视着同时也在与它对视的顾嘉安。
顾嘉安的心砰砰跳,觉得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在以前,她其实很少阅读摄影作品,一味地追求设备和技术,对于后期更是痴迷。但在这张照片上,顾嘉安知道张泽楷只进行了简单的调色,他在前期的构图和拍摄上花了大量的心思。
这对她是一种冲击。不只是一张照片而已。而是开始让她反思自己的整个拍摄过程,反思后期对于照片的重要性。
“照片难道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记录生活吗?我拍照的初衷难道不是它吗?在其之上给它涂脂抹粉让它面目全非,那不就是和最初使用它的目的背道而驰吗?”
她在自己的本子上写这些话,然后问自己。她翻看自己以前的照片,看见上面痕迹明显生硬的后期痕迹,总是将一套新学到的方法和技巧加诸于一张照片之上,不顾它们到底能不能融洽在一张照片上。
“原片呢,原片呢?”她喃喃自语,在文件夹里翻找着,但是却遍寻无果。
顾嘉安从不回顾自己拍的照片,也很少去看别人拍的作品。但是在这一天晚上,她不仅看完了从头到尾的照片,还去一个同学推荐的摄影网站,仔细揣摩别人的作品。
看的越多,她却觉得自己渺小。
在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级里,顾嘉安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天资卓越相差甚远,甚至连普通平庸都算不上。
————
在已经连续几天都没在家里看见廖礼安之后,顾嘉安心慌了。先前她以为他只不过是回自己家住几天。事实上,在第一天晚上没有见到他时,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结果几天过去,她的心慌病又开始犯了。
“李妈,”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廖礼安去哪儿了?”
“他没告诉你吗?他去参加一个什么学校少年班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