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礼安,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呈追出去,气息不再平稳。
廖礼安深吸一口烟,慢慢的感受到它自口鼻直抵肺部,又缓缓吐出,和黑夜形成鲜明对比。他手指关节敲击着木制栏杆,说:“我是真的把你当做这么多年来一起奋斗过来的伙伴,所以半点不想敷衍你。”
“如果要是其他什么人问了,说不定我心念一动,也就答应了。可是你是和我们这群人一起从一无所有打拼过来的人,我做不到用虚假的感情糊弄你。”
陈呈侧头嘲讽一笑,说:“你扪心自问,这时候随便有人向你表白,你真的会答应吗?”
他笑了声:“当然不会。”
“那就不过是托辞而已。”陈呈说,“我原先理解你对顾嘉安的感情,是知道你们确实是从小学在一起很长时间,可到了现在,我从高中陪你到工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又哪里比顾嘉安少?”
廖礼安把烟从嘴边拿下来,问:“你喜欢我什么?”
陈呈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贯运转快速的大脑此时此刻却一个答案都给不出,吞吐半天,说:“你确实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
他今天笑得频率要比以往在她面前笑得频率高很多,虽然绝大多数都不走心:“你知道我要是问顾嘉安这个问题她会怎么回答吗?”
想了一会儿,他自问自答道:“她可能会不回答,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只知道一点,她从来都不会因为我优秀或是怎么样而对我动心或是要和我在一起。”
说了半天,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自己说的不知所云,只好作罢,烟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总觉得不是滋味。
眼前的人一向是铁打的,此刻眼睛却都红了一圈,廖礼安知道如果顾嘉安在他面前哭出来他一定不会是这样视若无睹的样子。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好歹有点善心的人,但那也不过是伪装而已。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从淤泥中爬出来还半点不沾染呢?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个人在旁边看着他,提醒他,让他不要沾染。
廖礼安驱车来到他回国之后短短几个月就无比熟悉的地方,停下来。手机上是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现在已经没人拨通号码打电话了。他们更喜欢微信交流,方便经济。
他拨过去,就好像有人守在手机边上一样,下一秒电话就被人接通。顾嘉安的声音传过来,问:“廖礼安?这么晚了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他说:“你欠我很多,今天又多欠我一桩事。”
顾嘉安哑口无言。
“你觉得你自己有一天能还完吗?”
“你要我怎么还?”她迷茫的问,紧接着手机那头响起她绝对猜不到的语句,在寂静的深夜里响彻整个房间。
“和我结婚吧,用你的一辈子还我。”
“我放弃挣扎了,顾嘉安。”
廖礼安把手机使劲的贴紧自己的耳朵,直到距离不能更加的亲密。他甚至可以听见那头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此刻响起,是他最大的慰藉。
在五年的异国生活里,他曾经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无论是人潮拥挤处,还是空无一人的车厢里,他拼命的回望、压抑、寻找、失落,只是因为这样的呼吸声音不再在他的耳畔出现。
而此刻,坐在车里,小区里街道空荡,楼房灯光也大都晦暗,他却感觉不到从前无数次感觉到的窒息感,只是因为知道她就在楼上。
车窗被轻轻敲打。
顾嘉安的声音从耳畔、车外传来,廖礼安把车窗按下,看见她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侧,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却在笑着对他说:“我就知道你在楼下。”
一个原点被点燃,于虚无之中划出一个寂静的宇宙,那里荒芜飘渺,直到另一个宇宙和它不期而遇。荒渺相撞,万物生长。
☆、59
顾嘉安拿到这个红本子的时候心里很平静。他们这个婚结的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个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廖礼安进她租的房子里,嫌弃的踢了踢墙角,结果落得自己一身灰。他看着在收拾饭桌的顾嘉安,说:“这房子都多少年了,你赶紧搬到我那儿去吧。”
“你看看,冰箱这么小,都放不了什么东西。”
“洗衣机也不好用,洗起衣服来声音这么大。”
紧接着他的声音从阳台隔着一扇窗户传来:“这能叫阳台吗?这么小!”
顾嘉安听到烦心,理都懒得理他,谁知这个人又从阳台出来,凑近她说:“这房子一天都住不了!你不如今天就搬到我那儿吧。”
她回过头,刚好和廖礼安的鼻尖对鼻尖,相视良久,她点了点头。
廖礼安就住在离他的公司不过一条街的地方,看得出整个小区主打的都是精装修小户型公寓。而她推门而入,便看见黑白的极简色彩搭配,房间布置的整整齐齐,或者说整齐的有些过分,因为无论是架子上还是桌子上,都没有东西摆着,和她杂乱的家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把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开始一件一件的拿东西。
衣服。廖礼安接过来,放进了卧室里。
然后是日常洗漱用具。廖礼安又接过来,走到卫生间里去。
再然后……顾嘉安挠了挠头,发现除了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个毛绒玩具,她这几年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其他的都可以随便丢掉。
她为自己的贫穷感到尴尬。正无措中,廖礼安走过来,几乎是抢过她手里的玩具,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个房子真难看。”顾嘉安说。
廖礼安脾气很好的笑了:“那你赶快布置它啊。”
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但是呈安的人明显感觉到他们的顶头boss最近加班的时间明显少了。往常最喜欢就地在公司办公然后一条龙的洗漱睡觉,这几周明显回家的频次高了很多,连带着整个公司都在热情讴歌正常上下班的美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陈呈找廖礼安聊自己的辞职申请的时候,他正正好的把一大堆文件拷进自己的电脑里,收拾完书桌,要准备出门。
陈呈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说:“才八点而已,你这么急着回家?我记得你以前都是恨不得打地铺在公司住下的。”
廖礼安把笔记本电脑收进包里,背着和她一起走出办公室,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街边的奶茶店刚刚好八点要关门了,我得赶在它关门前买一杯带回家才行。”
“你和她复合了?”
廖礼安没有回答,陈呈全当他默认了,急着说:“你疯了?她让你这几年多么痛苦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我们那几个人都不想让你和她复合,这不是我的私心,而是她确实太会折磨你了。”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前,廖礼安按下按键,电梯门打开,他抢先一步进去,说:“我已经认了,折磨就折磨吧。”
“跟她在一起确实让我很痛苦,可和她分开以后,我觉得更加痛苦。而且那种痛苦完全不一样,好像是在一步步慢慢侵蚀我的痛苦。我受不了。”
陈呈惊诧的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向来好胜心强,凭着自制力和傲气做成了多少事情。可现在,他一脸平淡的站在那里,运算过无数公式的手里提着奶茶,在市井之间徘徊要找卖桥头排骨的地方,还毫不掩饰的挫败的承认:他受不了。
她站在远处,看那个人颇有耐心的和商家讨价还价,轻柔似无的抚过自己的眼睛,终于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手里提着飘香四溢的排骨,手腕上挂着奶茶袋子,肩上又背了个电脑包,廖礼安一路慢慢的踱回家,打开门,看见顾嘉安蜷缩在沙发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瞪着眼睛发呆。
廖礼安觉得不对劲,一声“安安”就自然而然的出口。顾嘉安听到,有如被人从梦境里喊醒,一声又长又悠扬的号角自天际传来,余音寥廓。
她扬起头,向十几年来一直笑着的那样,眯起眼睛笑着对他说:“奶茶呢?快给我!我饿死了!”
廖礼安把袋子递给她,又坐到她的旁边,摸摸她的头发,说:“我硕士时候的导师最近发邮件给我说他要再婚了,让我去参加他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