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伴随着时钟的滴答声音,诸扬璟开始讲她在国外听到父亲入狱的消息时候的事情。
“然后等我回国,我妈告诉我就不能再回去了。因为家里连我出国一趟的机票钱都付不起了。”
“我家的什么房子、家具,还有衣服之类的,全都要被拍卖。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妈和我爸离婚了。这个你们是不是现在才知道吧?记者都不知道,新闻里也没报道过,这可是独家消息,消息来源有保证的。”
“那我们可以拿这个去卖钱吗?”
这是沈若望今晚说的第一句话,是个玩笑。大家捧场的笑起来,但全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或者说,是在审视她。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的发问,就好像一个初来乍到、对八卦一无所知的路人。
“中午的事情,我想了半天,其实我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刚开始才主动去和他讲话的嘛。所以也不亏啊,毕竟是和自己喜欢的人。”
“……”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现在几点了?”沈若望看了眼手表,“都一点多了!那我先回家了,你们继续玩吧。”
“陈更,生日快乐啊!”她忙不迭的跳下沙发,毛毯都没有放下,直接踩着拖鞋一蹦一跳的走向门口。
廖礼安在她身后,最后的说一句:“证据我都已经留下来了,如果你想……”
“我是自愿的!我为什么要报案!”沈若望猛地转过身,失控地朝他大声叫道,然后雷厉风行的拉开门,把门“砰”地摔上,留下颤颤巍巍的房门和他们。
“她这是什么意思?那刚刚都快一天的沉默是自愿之后的反应?”陈更讲着都觉得讽刺,自己似笑非笑的咧着嘴角。
廖礼安说:“她的想法好像已经很清楚了。她想让这件事过去。”
“所以我们就让这件事过去?那季风?”诸扬璟问。
“就算沈若望想告,我跟你说,季风他家也不会让她得逞的。”陈更手里玩着手机,一声短信的提示声。
大家都看过去。
陈更打开:“是季风。”
“他说自己刚刚一直在打游戏。没看手机。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顾嘉安简直要被今晚的一切戏剧性的故事刺激的想笑,“那现在又算什么?所以我们真的就这样了?什么都不做?”
诸扬璟叹口气,试图抚慰她:“现在沈若望明显不希望其他人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你要是强行出头,不理睬她的意志,大概只会是害了她。”
好好的一个生日,本来大家都期盼着在这一天,至少许久不聊天的人可以交谈近况,身心疲惫的人找到由头放松自己,还有,渴望恋爱的人可以偶遇自己期盼的白马王子。谁知,期待的越久的事情越容易在发生时让你失望。
就像这场生日聚会,大家开开心心的准备,却根本没有庆祝的必要。
顾嘉安坐在院子里。他们都已经走了,廖礼安没有回家,只是留下来,陪她一起坐着。
“这是她的选择。”他终于忍不住的出声。
“没有……我只是……”顾嘉安讲着讲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原先以为我和沈若望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可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这是另一回事了。可是,对于季风,就这么算了?让他继续每天打游戏,乐不思蜀?然后让沈若望承担所有的一切?”
“我现在觉得这就好像是一个悖论。无论沈若望怎么选择,她都会痛苦,而始作俑者却没有任何压力。如果他获罪了,那是他应得的。如果他没有,那他赚到了。所以不论怎么选择,对于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啊。”
这是顾嘉安第一次有了一种身陷囹圄的感觉。在从前,出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可以立刻去努力、去实践来解决它们。可是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一种情况,让她觉得努力不会有回报,就像努力也不会去收获完全真诚的友谊,善不会有善报,恶也永远不会有恶报。
那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无能为力?或者当一个看客,等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别人再对自己无能为力?
☆、28
这个八月惊心动魄。原本就因时间而逐渐疏远的四人这下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沈若望自离开顾家的那个晚上的第三天就匆匆离开沈家,以“学校开学”的理由飞到国外,招呼都没打一个。还是沈爸在散步时遇见顾嘉安的时候告诉她的。
从沈爸乐呵呵的语气上看,沈若望显然在家里只字未提她经历的事情。
陈更是和季风在当天晚上就联系上了没错。但季风当天居然就跑到隔壁省的一个城市里去找同学玩,一直到现在都推辞说自己不在家,不能出来。让陈更想要打人的那颗心蠢蠢欲动又无处安放。
“难道就这样了?”在这之后,顾嘉安不止一次的问。
廖礼安说:“这才几天。人生长着呢,你怎么知道一年以后会怎么天翻地覆,或者两年,三年以后。”
顾嘉安还是去那家奶茶店兼职。廖礼安再也没有多管过什么,只是会在每天从顾爸的公司回来之后顺便在店里坐一会儿,等她下班,两人一起回家。
“他是你男朋友啊?”胡珊早在廖礼安第一次出现之后就问顾嘉安。
顾嘉安顿了顿,最后说:“不是。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然后她就注意到胡珊会特意的在廖礼安准时出现的那个时间点之前的几分钟走到前台附近,在旁边写写画画的忙碌,然后在廖礼安准时出现的那个时间点可以和他打上照面。
顾嘉安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这一年“佛系”这个词还没有流行起来,但她隐隐约约就有这种感觉。对于廖礼安,他们认识的太久、太熟悉了,又一起走过彼此到目前为止每个最重要的生命节点。所以,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廖礼安会在她面前开始关心其他人因而把她忽略掉这个问题。
胡珊见她没有多大的反应,越发放肆起来,干脆直接地和顾嘉安在最后调换位置,借着“想让她也学学怎么做奶茶”的借口,让她在晚上的时候去后厨忙碌,自己在收银台旁边等待。顾嘉安乐的自在,正好向胡楠学怎么做珍珠奶茶,准备自己以后回家买原材料之后做,那样还省钱了。
于是当廖礼安在看完一整天的报表和计算完满本的数据之后,他走进奶茶店,想像往常一样在顾嘉安的面前给她点一杯奶茶然后再递给她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张他并不熟悉的面孔。
“您想要点什么?”亲切的笑容。
“我要……热巧克力。”廖礼安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跳过她。去搜寻她身后的人影。熟悉的衣角在后台忙碌。“安安。”他喊了一声,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在等待的时候他问道。
胡珊眼睛一亮,急切的回答:“胡珊。”
“你是她的同事?那她是怎么说我和她的关系的?”
“就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廖礼安朝她很温和的笑一声:“她不忍心说的我还替她补充。我不是她的发小,我是他们家保姆的儿子,只是一个保镖而已。”
“啊?”看见胡珊几乎是立刻不加掩饰的失望和惊讶,廖礼安几乎要从心底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笑,好在他喜欢掩饰的好习惯在此时此刻也同样发挥着作用,让他在面上依旧彬彬有礼。
顾嘉安从后台拿着自己的那杯巧克力乐呵呵的出来,围裙早就摘下来了。他一下子就平静下来,语气柔和:“走吗?”
“走啊!”她咬住吸管,呲溜溜的吸起沉在最底下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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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的李怀风生水起。怪不得有人常说老天是公平的,当你的日子过得糟了一些的时候,有人就会过的更好一些。而事实上,就是这样。在顾嘉安和诸扬璟要老老实实地准备小高考,以迎接接下来的高考时,她作为绘画的艺术生参加各种比赛,并且因为着实从小学起的扎实的基础功和对于色彩的敏感天赋而小有成就,加上此前的名气,一个保送资格已经势在必得。
人与人之间就是不平等的。就像顾嘉安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超过了无数人,还有更多的无数人在她的上面。她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挪动过画笔,知道就算心中有嫉妒的情绪,但实际上,她就是没有李怀有毅力坚持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