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安发现她的父亲脾气越发暴躁是在高一升高二那个时期。在此之前,他只是从她初升高开始越发的不常回家,落在家里的烟盒越来越多。顾嘉安那个时候倒是乐的他不回家,毕竟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要说的话,而她的烟瘾又越发的严重。
但等到顾爸经常在家里摔东西,客厅抽烟,又在打电话时大喊大叫的时候,顾嘉安就不能不管了。她想无非是工作上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带到家里呢。
她把这些告诉诸扬璟,向她抱怨。
“我爸之前有一段时间也这样。”她说。
顾嘉安一下子被这种可能性吓住了,愣在原地。
这一阵子她的成绩升的飞快,从班级中等偏下到了班级前五,年级里也挤进了前五十,照理说这样子下去,拿到一所不错的学校的保送资格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不过基本上,按照顾爸以前告诉她的,顾嘉安知道自己应该是要申请国外的大学的。
“我同学都在外面上准备考托福的辅导班呢。”她对顾爸说。
顾爸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烟一根一根的抽。这个时候抬头看着顾嘉安,突然抬手招呼她过来。等她坐定,说:“嘉安啊,爸爸跟你说实话。”
“我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其实几年前问题就有了,所以它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你要是现在能出国上大学的话,我能承受。但你偏偏是两年之后上大学……”
“总之就是,你就好好读书,争取看看能不能拿到保送资格。不能就好好高考,爸爸对你要求也不高,就过的开心就好。”
“……”
顾嘉安看顾爸萎靡不振的样子,问:“爸爸,你没事吧?”
顾爸当着她的面又点起一根烟,笑笑说:“你说,嘉安,我们以后要是不住这个别墅了,你会习惯吗?”
“没关系啊。我就喜欢那种平房,挺好玩的。”顾嘉安毫不犹豫的回答。
“但是爸爸不会让你住在那里的。你一定会过上我能让你过的最好的生活。”
他把烟头按在桌布上,烫出一个空洞的又慢慢越发空洞的孔。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火花一闪一闪。顾嘉安张了嘴又闭上,再接不上一句话。
————
廖礼安正式成年的那一天是在暑假的八月份。他和李妈回到白城,第二天就提着礼物来顾家拜访。
顾嘉安满以为自己是那个细心准备礼物又认真计划廖礼安一天的行程的人。没想到顾爸在李妈他们早上抵达的第一秒就把他们赶到自己的车上,然后就是一整天的杳无音讯,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又归家。
下车的李妈已经满脸疲惫,顾爸和廖礼安走在她的身后,轻声细语的谈论着什么。
“你们去哪儿了!”顾嘉安第一时间跑到廖礼安的身边,在他耳边大喊大叫。
“安安,你有没有规矩。”顾爸直接对她呵斥起来,随即把廖礼安拉到一边,然后继续讲着什么。
顾嘉安鼻头一酸,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反应。
那两个人又嘀咕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顾爸先走进门里。廖礼安看一眼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吭气的顾嘉安,走近她,说:“你生什么气?今天发生什么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见她不说话也不回应,又接着说:“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别人不想让你听见的话,别去听,不然又累人到最后又伤人。”
“可是……我给你买的蛋糕……都不好吃了……”她嘀咕道。
“我每年都吃你买的蛋糕,差这一年吗?”廖礼安揉了揉她的脖颈,直接把她带回了房间里。
四个人最后坐在饭桌边,李妈给匆匆的做了一顿夜宵,白粥作主食,几个小菜点缀。顾爸吃的囫囵吞枣。
李妈就在旁边说:“你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过饭呀!”
顾嘉安把蛋糕切开,自己就吃了一大半,剩下的放进冰箱冷藏,准备明天吃。席间顾爸问:“礼安,你准备以后干些什么呢?”
“对经济比较感兴趣,想学那个的。”廖礼安说。
谁成想李妈直接打断他的话,说:“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考了少年班,以后就是往科研那方面走了。你物理不是特别好吗?你们那个物理老师不是特别喜欢你吗?”
廖礼安微笑的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没有说话。
李妈就知道了那眼神的意思,知道她这个一向有自己主见的儿子又在想些她不赞成但已经没有能力反对的事情。两个人都不想吵架,但饭桌上三个人各怀鬼胎,暗潮汹涌。
“我要在国内上大学了。你呢?你想去哪儿上学?”顾嘉安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问廖礼安道。
廖礼安没有回答,把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寡淡的粥上,用勺子刮了几下碗边,突然说:“粥里有虫子。”
顾嘉安已经不会再被别人的闪躲打乱心思了。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接着他的话茬:“在哪儿啊?”
☆、23
这个暑假沈若望和陈更也终于回国,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陈更的哥哥陈尧。许久不见他今年应该已经是快要大学毕业了。两家的聚会上,陈父陈母谈到这件事,问他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打算继续读书了。”陈尧说,“我还是准备把在大学投资股票赚来的钱回来投资影视公司。”
“《火焰世界》你们还记得吗?”陈更插嘴,“我哥超级喜欢里面的一个演员。”
沈若望在旁边一声不吭,一直往嘴里塞东西。
这次谁都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生疏。陈尧早就不像大家都还小的时候那样一起闹来闹去了。他跟廖礼安两个人似乎有更多的共同话题,经常的在一起窃窃私语。陈更和沈若望也有话聊,他们的学校离得很近,彼此之间的交际圈几乎都重叠在一起。他们谁都没有刻意的远离顾嘉安,但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除了陈尧,廖礼安也更常得和顾爸在一起。顾嘉安隐约注意到,顾爸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让廖礼安参与他的公司的一些业务的内容。虽然没有正式的身份,但是他的参与全都有顾爸陪同,相当于顾爸在把他过去的经验和人脉全都和盘托出,倾囊相授。
顾嘉安惶惑不安,她在脑海里暗暗的把顾爸那天晚上说的话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决定和行为联系在一起,所有能够想到的都是不好的结果。
她的爸爸的公司现在出了问题。这是顾嘉安明确知道的,其他的都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去填充。问题在于留给她想象的空间越大,她就越擅长于把一切想象的更加富有悲剧色彩,更加恐惧于未知的一切。
“你不要担心。你爸爸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担心。”诸扬璟和她在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几乎是全程旁听了顾嘉安家的整个变故,无能为力,也只能在故事讲述的最后苍白的安慰一句,然后拿起高二的课本,开始拉着她一起复习。
诸扬璟想要学医。这是顾嘉安知道的。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考进中国最好的学校的附属医学院,在念完毕业之后进中国最好的医院。
“只要一切顺利,我爸就不用为我们家的经济情况担忧了。”这是她的理想。
顾嘉安每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心里其实除了钦佩之外还带着迷茫。从小到大,没有身边亲近的人对她有过要求。顾爸对她说只要她开心就好;李妈从来没有管教过她;只有廖礼安督促过她学习,但好像对最后的考试结果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好像他在乎的只是她认真努力的过程。
那她以后想做什么呢?顾嘉安没想过。她的爸爸把她的生活起居和一切日常开支打点的太好,让她几乎从来没有为金钱短缺担忧过,是以从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人为她的日常打算,她该怎么维持生活,她在未来又该做些什么。难道是继续拍照?继续“烧设备”来拍出很少有人看的照片?
八月份的开头,学校门前开了十几年的奶茶店贴出招聘通知,招聘暑期工,时薪10元。顾嘉安在诸扬璟的鼓励下去报名面试,经过培训之后正式上岗,在距离自己小区仅仅隔一条街的地方瞒着除诸扬璟以外的家人朋友兼职赚钱。
那家店里除她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也在兼职,他们和她一样的年纪但是已经不读书了,从外地出走到白城,在这里工作来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