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沉机一下子面红耳赤:“将军请勿要嘲笑末将!”他抬起头,盯着头顶上平阳公主府的牌匾,皱眉道:“你不是要找那个崔玉生吗?怎么又找人又找到公主府上?”
李清凰看着他紧紧攥住自己腰间的佩剑的手指,那指关节因为用力都开始发白,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陶沉机在很紧张,很慌乱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重复这样的小动作。她疑惑地望着他,嘴里还开着玩笑道:“你若是害怕平阳公主,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让你先回行馆,后面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处理了。”
陶沉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问道:“你想要怎么处理?”
“咳,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妙计是不可能是什么妙计,恐怕还会有点惊世骇俗,这种事她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陶沉机太明白她的本性,不依不饶地追问:“什么妙计?我不能参与的‘妙计’?”
李清凰道:“本将军命令你,立刻回行馆,不要再多问此事!”
陶沉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很怕我不过问,你就会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来。”
正中红心!
李清凰真不知道该损他比女人还心思细腻好,还是该夸他料事如神。她扯了扯自己起了些许褶皱的袍袖,跟他讲道理:“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为了平海关;不管我做出什么事来,我都有把握能兜得住,你明白吗?”
她不再跟陶沉机多啰嗦,径自上前,拍响了公主府的朱漆大门。门房很快就把大门打开,一边又在心中暗暗道,平阳公主向来都夜夜笙歌,现在还早得很,也不知道是哪个外地来不懂规矩,竟是这么一大早就来拜会。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对上李清凰那张英气十足的秀美面孔。
她也不跟人客气,直接踏进公主府的门槛,朗声道:“我是来寻姐姐的,你赶紧去帮我通传!”
她从回长安叙职那日起,还没什么机会见自己的长姐一面。虽说她们是亲姐妹,可因为李荣玉早早就出宫开府,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亲近。可是救人如救火,长孙闲云就只给了她一日的时间,光是在路上就得消耗半日辰光,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平阳公主府上伺候茶水都与别家不同,全都是些美貌少年,那些少年身段纤细,肤色洁白,一眼望去都是些雌雄莫辨的货。李清凰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喝茶,抬脚就往后院里闯:“我同姐姐许久不见,正急着叙旧,你们这些人都不必招呼了!”
这哪里说是不必招呼就可以不招呼的?就算是亲姐妹,也没这样直接往人后院里闯的!
李清凰在前院制造的动静,后面人怎么可能听不见,更不必说李清凰的大名现在长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多时就有好些府上的公子站在远处偷偷打量着她。
“公主殿下!殿下,”平阳公主府的管家疾步追在她的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平阳公主殿下昨夜睡下得迟了,现下还没起,怕是让殿下看到失仪之态——”
李清凰忽然停住脚步,那管家差点收不住脚直接撞到她的身上,万幸跌跌撞撞地避开了。她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又继续往前走去,面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我是见自己的亲姐姐,就算姐姐衣冠不整,那又如何?”
管家:“……”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说到衣冠不整,李清凰眯着眼,看着迎面走来的身材高大的外男,这外男竟还是穿着一身相国寺僧袍光着一颗脑袋的外男。她从前也在平阳公主府见过这位名叫漱石的相国寺僧人,没想到两年多再次相见,他竟还如当年一般年轻英俊,一般高僧风范不改,只是……如果他的领口能拉得再整齐一些,没有露出靠近胸口位置的浅红色痕迹就会更像个高僧了。
漱石双手合十,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小僧今日又得见公主,可见小僧实在是同公主有缘。”
李清凰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微微一笑:“可不是么,我上回见到大师是在姐姐的府上,经年之后,再次相见,竟然又在故地。”她脚跟一转,正好绕过漱石身侧,又留下一句:“大师的衣裳没穿好,是出来得太着急了么?”
漱石低头一看,正看见自己松松垮垮没有整理端正的衣襟,面色顿时一僵。
李清凰也根本没有想去听这位高僧对此的解释,绕开后又继续往前走。她其实挺了解平阳公主的性情,当年知道漱石时常留宿公主府,虽然打着论道佛法的幌子,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他们之间有些猫腻,只是没想到都过去两年,这漱石还能继续留宿公主府,也没被姐姐给厌弃。真是个有本事的花和尚。
“现在才是几时,你不在屋子里补觉,却来我府上闹什么?”
等她踏进李荣玉所住的芙蕖苑,平阳公主方才披着大氅衣衫不整地走出屋子,她和女帝谢珝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随着年岁渐长,她便越来越像母亲,不论是看人那股用眼角睨人的神气,还是那种极端冷酷又理智的性情,活脱脱就是谢珝年轻时候的模样。
第234章 152长安月(1更)
李荣玉侧着头,微眯着双眼打量了自己的亲妹妹一番,又点点头,说道:“好些日子不见,你倒是越生越俊了。”
从前那个冰肌雪肤、花容月貌的安定公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颇有英武之气、眉目秀美的平海关李少将军,扮起男装来也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扮的,反而英姿飒爽,风姿盖过不少男儿。
李清凰笑道:“其实我应当早点来拜访姐姐的。”
“行了吧,我知道你好几日前回到长安了,就是在含元殿都闹过一回,”平阳公主李荣玉抬手掩唇,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早不来晚不来,可见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我是来向姐姐讨一个人的,”李清凰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开口,“不知姐姐肯不肯忍痛割爱?”
李荣玉瞪着一双杏目盯着她看,似乎才刚刚发现她突然长出了两个脑袋。所幸她只愕然了一小会儿,又恢复了常态,打趣道:“当年我就是要送人给你,你都不要,怎么现在却是来问我要人了?这可有趣。”正好漱石也回转过来,他已经整理过身上的僧袍,又恢复了高僧该有的清高禁欲。
李荣玉点了点漱石:“除了大师,别的随你挑。”
“……”她本来就一点都不想要和尚好吗,她又没什么特殊癖好,怎么可能会喜欢和尚,“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要姐姐府上那个陈倚风,神龙三年间的那位探花郎。”公孙闲云一提陈倚风的名字,她立刻就知道他是谁,可不就是林缜之前那届科举的探花郎,最后被她的亲姐姐当街抢回公主府的那位吗?陈倚风人品是渣,但是再渣也渣不过平阳公主。
那时李荣玉方才刚刚尝到强抢民男的甜头,就此一发不可收拾。那陈倚风堂堂探花郎,年轻英俊,就此进了平阳公主当府上的司马,这件事在当时可以说轰动一时,只不过碍于女帝谢珝的面子,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议论罢了。
漱石突然被平阳公主点到名,也不生气,反而半真半假道:“若是安定公主有用得上小僧的地方,也请尽管说,小僧自然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李清凰摸了摸藏在衣袖下的手臂浮起的鸡皮疙瘩:“我现在只要陈倚风就够……用……了。”
李荣玉明眸善眯,勾魂夺魄地朝漱石投去一瞥,佯装生气:“好啊,你这和尚胃口倒是大,本宫已经为你引荐过陛下,你却还不知足,竟是连我的亲妹子都不放过!”
李清凰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连声咳嗽。
她已经长大了,足够成熟了,也不会像过去那样逮着那些偷偷摸摸爬上自己母亲龙床的男人套麻袋敲闷棍,可是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看不出自己的长姐和这僧人之间的猫腻,现在忽然听说自己的长姐还把这僧人引荐给了自己的母亲,这、这实在有点超过她的承受能力。
女帝谢珝身边也是好几个男宠的,只是全部都是些美貌少年,漱石这样身材高大、脸庞英俊的却是绝无仅有。他……应当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李清凰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我还是只要陈倚风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