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染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两颗药丸,扔给君慕凛一颗,自己嚼了一颗。
药丸是甜的,还挺好吃,君慕凛问她:“管什么的?”
她说:“管饱。”马上挂着的干粮袋子被打了开,干粮已经变质了,她随手扔掉。“咱们再往前走一城,这几日用药丸顶着就可以。但水的问题一定要解决,但愿暗哨能找到我们,将新鲜的水送来,否则咱俩就算能撑回去,也得遭罪。”
“一路留了记号,好找。”他吃了药丸,扬了扬鞭,“不耽搁了,咱们这就走。”
两人又打马向前,从第六座城的西城门冲了出去。
路太不好走了,不但有尸体,还有被毁坏的房屋,桌椅板凳遍地都是,就更别提锅碗瓢盆了。在城郊还看到了一顶喜轿,毁得不成样子,但大红的颜色还是十分醒目。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出嫁选了这样的日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选的是什么日子,都逃不过这一场大啸。唐兰离无岸海太近了,城墙修得也不高,根本无力抵挡。
第七座城,比前面六座都要凄惨,白鹤染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两个人被挤在墙角,身边还有一只小孩子睡的摇篮。
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就觉身后一沉,回头看去,是君慕凛落在她的马背上,从身后紧紧揽住了她。一只大手在她脸上划来划去,想擦掉她流出的泪水。
可是她哪有泪水?只是心酸,酸得不行,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她觉得这是最难受的,就像想吐却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憋得难受。
“别看了,我带着你,咱们乘一匹马。”
她摇头,“我们没有饭吃,马也同样没有草吃。本来行走都行艰难了,现在又要驮着我们两个人,万一累毁了,剩下的路就只能咱们靠双脚行走。”
她拉了拉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君慕凛,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淳于夫人。”
君慕凛摸摸鼻子,“现在才是真正的你,听你这样说话,听你叫她淳于夫人,我才感觉到怀里拥着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你。”
她笑了笑,吸吸鼻子,“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以文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活着的,叫淳于夫人从来都是母亲,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见过她。但我还是爱她的——”她扭头看着身后的人,很认真地说:“我真的把她当成我的母亲了。所以我总是会想,如果淳于夫人还活着,应该会很疼我吧?我就不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姑娘,我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起来,“活了两世,两世没娘,两世的爹也都是一个德行,这可能就是命。我前世的名字跟文国公府二小姐的一模一样,前世的长相也跟她一模一样,就连父亲的名也只差了一个字。文国公叫白兴言,我的父亲叫白兴。所以我常常会想,或许这根本不是借体复活,而是前世今生。”
她下了马,走到那个年轻妇人身边,随手解下了自己身后的披风,盖在了那妇人和孩子的身上。又提过那只摇篮放到了她们身边,想了想,又摸出一枚药丸塞到孩子已经僵硬的小手里。这才退后一步,双手交握,行了一个道家礼。
“虽然是药丸,但也是甜的,还能管饱,你应该爱吃。”她冲着盖了披风的那孩子说话,一边说一边笑,却看得一旁的君慕凛鼻子泛酸。
“走吧!”他揽过她的肩,“你同情不了所有人。”
她叹了一声,点点头,随他上马。
“我确实同情不了所有人,所以上一世我是选择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只过自己的日子,只与那些与我为敌的人纠缠不休。这一世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我想换一种活法,所以我开了医馆,还办起学堂,我给人看病,解毒,我还建立天赐镇,打起天赐公主的大旗。”
她仰头向天,长叹一声,“这些都是新生的象征,我以为这一世已经同上一世有所不同。可是当灾难降临时,我却发现自己除了替他们悲伤,什么都做不了。”
“傻姑娘。”他揉揉她的头,“你既信命,就该一信到底,不能只信自己的命,不信别人的命。既然一切都是命数,那他们的死亡就也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怨不得谁。人这一生有很多无奈,有许多事情自己都没有办法选择。就像战场杀敌,你能说那些敌军就真的都是坏人吗?你能说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上战场去四处征讨、侵略的吗?”
他摇头,“不是,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各为其主,只是听命行事。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愿意打仗,愿意侵略,他们也是为了生活,为了能让家人过得更好。这些道理我们都懂,可是一旦对阵了怎么办?还是得杀。因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你,来抢你的土地,你的家园,所以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他指着遍地尸体,“他们生在唐兰,长在唐兰,最后也死在唐兰。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是老天注定他们如此过完一生。我们纵然是悲哀,也违不了天意。所以染染,真的,心疼不过来,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集中他们的尸体,然后焚毁,然后将所有人的骨灰就地掩埋。多少小国对唐兰这块土地虎视眈眈,东秦也一样,所以仗还是要打,国土还是要收。但我们可以在尸体焚毁的地方建立墓园,以此来祭奠唐兰国曾经的辉煌。”
傍晚时,暗哨到了,带了二十多只水囊,还有一些干粮。
暗哨比他们脚程快,因为不需要沿途观察,只用了不到两天就到了第七城。
白鹤染想了想,说:“如果暗哨能一直给我们送来水源和没有变质的干粮,我还是想到无岸海边去看一看。都走到这了,不去看看不死心。”
君慕凛点头,转身吩咐暗哨,那暗哨应了命令,上马就离开了。
他们带着水囊和干粮继续往前,终于又两天两夜,无岸海到了。
白鹤染是有些懵的,“这就是无岸海?传说中的无岸海?”她目视前方,一脸的迷茫。因为她看到的分明就是个湖泊,前后左右的岸都能看见,甚至还能看到湖泊中间立着凉亭。
这个时代该不会管这种东西叫做海吧?
不对不对,如果只是一只湖泊,就不会起海啸,起了海啸就说明是真正的海。难不成是这场海啸,让无岸海的结构起了变化?
她问君慕凛:“从前的无岸海是什么样子?”
君慕凛盯着面前的湖泊,目光中也透露着难以置信,他两道眉紧拧着,似乎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极力回忆。良久,终于有所领悟。
他说:“海阵被重新布过了。”
白鹤染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第770章 夜温言的亭子
他告诉白鹤染:“这或许是海阵的作用。有史料载,千年前那场大啸过后,那位奇人异士以海阵压制了无岸海的肆虐,那海阵布成之后一连数年,无数海都是一个湖泊的模样。人们还以为海没有了,变成了湖泊,可是后来才发现,湖泊一天比一天大,匆匆数年,就又变成大海的模样。不过海上面有着重重迷雾,不能出海,不能通航,却也不再肆虐。”
白鹤染听得啧啧称奇,她没听夜温言说过大海还会变成湖泊,或许夜温言当年布下海阵之后立即就走了,根本没来得及看一眼后续是个什么样子。
也或许夜温言知道会成什么样,不过没当做一回事。毕竟玄脉与医脉毒脉不同,他们所掌握的是高于时代的本领,是科学渗透不到的领域,所以许多旁人认为玄之又玄的东西,在玄脉夜家人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修复了无岸海?这个时代也有类似于玄脉夜家的存在吗?难不成夜温言也步了她同凤羽珩的后尘,穿越重生到了这个时代?
她突然涌起浓浓悲哀,如果真是那样,那便是五大家族的劫数,就说明那个时代已经再容不下五大家族的存在,一个接一个地,要被铲除掉了。
“再往前走走看吧!”她扯了扯君慕凛的袖子,“我们再往前走走,如果可以,我很想到湖中心的凉亭去看看,只是不知道这片湖泊是真的湖泊,还是海阵作用之下而形成的障眼。”
君慕凛想了想,说:“应该是真的湖泊,不是障眼,因为有史料记载过,千年之前的人因为看到大海变成了湖泊,于是就在露出来的陆地上营建生活。偌大一片海域缩小之后,露出来的陆地很大很大,渐渐地,那里就形成了小村、小镇,甚至有了城池的规模。可惜,没几年光景,湖观变幻,化湖为海,许多村镇都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