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大了些,气血终于找补回来,我就没那么累了。可还是什么事都紧着你,每日晨起,最先想到的就是你睡得好不好,夜里有没有做噩梦。每天都要变着法儿的想你爱吃什么早膳,然后叫厨子变着花样给你做。直到现在我的院子里还留着会做肉饼的厨子,就是因为那肉饼是你最爱吃的,我只要一吃到肉饼,就感觉像是你还在府里那会儿,咱们坐在一处用早膳,我将饼里的肉馅儿都夹给你,你将不爱吃的面饼都扔给我。”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你出嫁那天,我笑着把你送出府,人人都说我女儿有出息,一进宫就是嫔位,直接就成了主子娘娘。可是没有人知道,就为了这个事儿,我的眼睛都差点儿哭瞎了。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不想我的女儿嫁进皇宫里,因为那样我就不能常常见到你,我会想你。后来皇上开恩,准许我每月进宫探望,我开心得一到快可以去见你时,连着几夜都睡不着觉。怕你在宫里吃不惯,头天晚上我都会叫人连夜烙肉饼,第二天送进宫去给你留着慢慢吃。可是明珠,为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很快就不爱吃府里的肉饼了,不但不爱吃肉饼,你甚至……甚至连我这个娘,也快要不认了。”
老夫人咳了一阵,不顾身边人的劝阻,还是在说话:“我记得清楚,打从我进宫第十一次起,你就开始表现出厌烦。那时你进宫还没有一年,就已经变得让我快要认不出来。你对我说,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虽然我是你娘,但你是主子,是皇上的女人,臣妇见了娘娘必须得跪。我没有意见,守规矩是一定的,所以我跪了。可是你却不让我起来,就让我跪在那里和你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我的膝盖都开始疼了,你才准许我起来。”
老夫人说到这里时,伸出手往自己的膝盖上揉了揉,然后含着泪苦笑了下,“已经不疼了,阿染回来之后,把我身上的病都治得差不多了,这两条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疼了。明珠啊!或许你会说,宫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一天到晚没事就跪一跪的,怎么我就那么娇贵?是啊,我是稍微的娇贵些,因为毕竟我生长的环境不需要我跪来跪去。我不习惯,也没有准备。但是我只要站起来,你就下逐客令,我就得出宫。后来为了能多跟你说说话,多看你几眼,我就尽量多跪,甚至跪到腿都麻了也不想起来。”
白蓁蓁听不下去了,带着哭腔质问白明珠:“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母亲为了多看你一眼,为了多跟你待一会儿,宁愿在你面前跪着,宁愿豁出去自己的膝盖。白明珠,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做到眼看着自己母亲跪在面前,还能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白明珠不说话,有些失神,显然也是在想着从前的事。
老夫人却把话接了过来,“明珠,我知道你怨为娘没本事,不能给你撑腰,不能成为你有力的靠山,不能让你坐上妃位。可是明珠啊!你不能总想着爬到顶尖上,你回过头去往后看看,有多少人还不如你?有多少人还要从小小的秀女一点点往上爬?你进宫就是嫔位,这已经是皇上给文国公府的恩典了,莫非你以为你若不出生在文国公府,会得到这样的尊荣?人不能太贪心,要懂得适可而止,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性子,可为何进宫之后就变了呢?”
白明珠也不知道为何进宫之后就变了,也许是因为宫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太多了,她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的想要变成她们那样。
可也有可能是因为宫里虽然姹紫嫣红,但热闹到极致的下场就是寂寞。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没有一个可以真心说话的,所有人都相互算计,没有一个可以真诚相托的。
她知道自己对母亲过份,可是她更知道想要让自己过得好,母亲已经帮不了她了,真正能帮她的是她的大哥。只有大哥飞黄腾达,她在宫里的地位才能保得住,甚至更进一步。
所以她愿意跟白兴言走动,又总听白兴言说起老太太不向着他,向着老二。
后来渐渐地,她对老太太,也就淡了。
可这到底是她的亲娘,白明珠想,如今自己已经落得这般下场了,就要被打入冷宫了,这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眼前却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老太太能够帮她说句话,说不准白鹤染会听,只要白鹤染听了,她就还有希望。
于是,白明珠转向老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成心想要毒害您,我只是被长宁的事情冲昏了脑子。您不知道,皇上要把长宁嫁到寒甘去了,我不想我的女儿被送到那种地方啊!所以我就求阿染,我求她帮忙,可是她不帮,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我们白家。我怀恨在心,想要嫁祸于她,这才犯下大错。母亲,我真的不是诚心害您,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第717章 阿染,我再求你一次
?康嫔求饶,这是白鹤染意料之中的事,她甚至也想到了老夫人有可能会心软。
但是她万没想到,在康嫔求饶的话出口之后,最先有反应的,却是君长宁。
只见君长宁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康嫔面前,低下头,一脸鄙夷地看她,半晌,冷冰冰地道:“你也好意思求原谅?毒妇,你也好意思求外祖母原谅?你这种人哪里还值得原谅,把你打入冷宫都是轻的。你就该被送到罪奴司去,同样的毒药给你自己也尝一尝,让你体会一下我的痛苦!白明珠,你不值得原谅,你该死!你该死!”
君长宁疯了一下叫骂着,甚至还要去抢剩下的点心,要往康嫔的嘴里塞。
康嫔一边躲着一边喊:“长宁,不要这样,你快把点心放下。解药只有一颗,千万不要再沾上那个毒了!长宁,快放下,我是你的母亲啊!”
君长宁都听笑了,“母亲?母亲算个什么东西啊?外祖母也是你的母亲啊,你不是该毒一样毒,该冷落一样冷落?白明珠,你知足吧,你只是被打入冷宫,还不用死。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以寒甘王妃的身份,让你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叫我主子!”
谈氏被白兴武扶着站在一边围观,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出声,“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康嫔几近崩溃,也顾不得管君长宁了,只又跪到了地上,一步一步向老夫人爬了去。
“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母亲您就原谅我吧!您跟他们说说,不要把我关到冷宫里,我不想进冷宫,那里见不到阳光,那里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那里还有很多疯女人,有本朝的,也有前朝的,她们比老鼠还可怕,我会被她们吃掉的。母亲,救救我吧!”
白蓁蓁生怕老夫人真的原谅了白明珠,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地提醒老夫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祖母三思,染姐姐就要去青州府了,下次再遇着这样的事情,可就没有神医如此及时地施救了。”
君长宁也跟着喊:“对,不能饶过她,不然下一次指不定她还要毒死谁!”
“你给我闭嘴!本宫刚刚就不该救你!”白明珠都快疯了,“君长宁,要不是为了你,本宫何苦加害自己的母亲?偏偏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还不领情,坏我好事还要落井下石!”
君长宁听着更来气了,但也顾不上跟白明珠对质,只是冲着老夫人道:“祖母,你都听到了,她根本就没有悔改之意,她只是怪我坏她的好事。祖母,您可不能原谅她,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否则我们早晚有一天都得死在她手里啊!”
屋子里一团乱,白明珠在求情,君长宁在拆台。
白鹤染坐到老夫人跟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祖母,到了您这个年纪,心里想的事情就该少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己活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是好是坏都是他们的业报。您已经把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大的恩惠,之后便无需再施恩于他们了。祖母,有些事情有些人,该放手就放手,路是自己走的,就该自己去承受。”
老夫人看向白鹤染,半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她说着,看向了白明珠,“你是嫁出去的女儿,白家不能为你做主,你就是想求情也该回宫去跟皇上求,老身护得了你前半生,却保不下你后半生。明珠,咱们之间的母女缘份也就到这儿了,至于你的女儿……”她说着,看了看君长宁,终究还是没恨得下心。“我便把与你的母女情份送给这孩子,也算是全了我做母亲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