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入府,再没多说一句。
闻香追着白燕语去了,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紧着给七皇子赔礼,请他不要见怪。
七皇子摇摇头,“她喝醉了,本王不怪。
请夫人明日转告,摔坏的发簪,本王会赔给她。”
眼瞅着七皇子也走了,步行走的,林氏这才想起来白燕语回来的时候头发很乱,原来是少了发簪。
是喝多了酒把发簪都给摔坏了吗?
可是为什么又要让七皇子来赔?
她刚刚还以为七皇子看上了她的女儿,可是那位皇子又说只是护她女儿到出嫁,看来是想多了。
人家说得已经很明白,他欠五皇子的,不知道从何处还,如今是都还到燕语头上来了。
说到底,这又是承了五皇子的情,她的女儿莫不是跟那个人真就牵扯不清了?
林氏有些来气,转身也回了府,想往白燕语那院儿去看看,被管家给拦了。
白顺说:“瞧着夫人这会儿心气儿不太顺,就别往三小姐那处去了。
她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要是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
不如就让三小姐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夫人再去同她说话。”
从前白府里的老人,以及跟在白燕语身边的闻香,都是在外或是当着外人的时候叫郡主,回到府里便习惯地称她三小姐。
林氏听了白顺的劝,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每每遇着跟五皇子有关的话题,白燕语的情绪都不太能受控制,自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
于是一跺脚,自顾回房睡觉去了。
厨下做了醒酒汤,闻香端回来的时候白燕语已经睡着了,她无奈只好把汤搁到桌上,再取了温湿的布巾帮她擦脸,换衣。
都折腾了一番,见三小姐也没醒,便知这是睡熟了,这才悄悄出了门,自己也回房睡了。
睡觉的时候不留人,不用值夜,这是白燕语跟她二姐姐学来的习惯。
一开始也是不适应的,毕竟夜里要是想喝口水都得自己起来倒,比不得有人侍候时那么方便。
但后来就觉得这样很不错了,因为没有人看着她,她想什么时辰睡就什么时辰睡,想什么时辰起就什么时辰起。
夜里睡不着了起来坐一会儿,也没有人在耳边唠叨。
而她如今,夜里多半是睡不着的。
即使喝了很多酒,也是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来。
头很疼,白燕语想起红忘劝君灵犀的话,说那种酒喝起来甜甜的,但却是有后劲儿的,少喝些对身体有益,喝多了就会很难受,后面一两天头都会很疼。
她这才半宿,果然头痛欲裂。
翻身下榻,鞋子穿了老半天都没穿上,干脆放弃,就光着脚下了地,走到桌前喝了已经放凉的醒酒汤,窗外月色透了进来,月亮近圆,看来快到十五了。
她走到院子里,脚有些凉,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寻了个廊下的位置坐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空空院落,脑子里回荡着的一直都是七皇子临走之前同她说的话。
我会一直护着你,直到你出嫁。
可是她能嫁给谁呢?
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
就不可以一个人生活,直到死去吗?
她谁都不想嫁,她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想在郡主府就在郡主府,想去天赐镇就去天赐镇,想去给他上香就去给他上香,想到他墓前坐坐就到他墓前坐坐。
她就想陪着他,直到这一生走完。
可是这一生怎么这样长,何时才能走完?
白燕语以手掩面,低低哭泣。
你为什么要死?
又为什么要是我的亲哥哥呢?
我多想随你去了,你却偏偏把这一切都留给了我,让我不得不替你守着,让我舍不得放下你的宅子和你的生意。
你活生生把我锁在这世上,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哥,我该怎么办……”凤乡城东,一座僻静的小宅,冬天雪轻轻扣了宅门,很快就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仆人将门打开,一见了她就道了声:“小姐来了。”
冬天雪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了院子。
小院儿萧瑟,即使歌布也已经成功入春,可院里唯一一棵树还是没见发芽。
“李伯,我师兄呢?
今日怎么没在院子里?”
李伯答:“少爷说今日小姐会把最后一次药送来,他收了药就要带着惊鸿夫人走了,所以在屋里换衣。”
冬天雪没说什么,大步走到房门前,开口喊了声:“师兄,我能进来吗?”
“进吧!”
里面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声音虽淡,却带着浓烈的哀伤。
她最受不了这种哀伤,因为这种哀伤能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房门推开,君慕息早已经换好衣裳,依然是青衫。
冬天雪想,真不知这位师兄究竟有多少青衫,似乎都不重样,又似乎都一模一样。
她进了屋,走到他跟前,他正在用一块蘸的帕子一下一下地帮白惊鸿擦脸。
人已经死了许多天了,却还栩栩如生,除了面色苍白以外,连身子都是软的。
“这是最后一次药,药丸入口,能保尸身一年不腐烂。”
她这样说着,药瓶也在手里握着,却不愿递给他。
“师兄,你真的要走?”
第1273章 送你最后一程
君慕息点点头,接药丸的手一直也没有收回来,“真的要走。”
冬天雪心里不太痛快,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不痛快。
手里的药瓶砰地往桌上一放,态度也跟着不好起来:“要走就走吧,反正怎么拖也是留不住你的。小姐说了,这种药她可以做出只用一次就够的剂量,之所以拖着分了好多次给你送来,就是希望你能改主意,别急着走。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你根本也听不进去劝。”
君慕息没有说话,只把药瓶拿过来,打开盖子,将里面的小药丸取出,放到白惊鸿的嘴里。药丸入口既化,药汁顺着喉咙化入体内,这尸体能保一年不腐了。
他这才又道:“其实也用不着保一年,我把她带回去,这一路最多三个月也就够了。”
冬天雪深吸了一口气,再问他:“那何时走?”
他说:“明日。”
她点点头,一刻也不想再多留,转身就走了。不过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想了想,说:“如果师公能有你一半情深意重,我师父也不至于活得那般憋屈。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说你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但还是要劝你一句,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是得往前看的。你若总是让自己活在回忆里,那就跟已经死了没有什么两样。师兄能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当我没有说过,你是皇子,我不过就是个山野小民,说这些是逾越了。”
她离开,一直走到宅门口,见李伯还在,便问他:“师兄走了,李伯去哪儿?是跟着师兄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这处?”
李伯说:“我留下,万一少爷以后还要回来,我也能给他留个落脚的地方。”说完,又问冬天雪,“小姐如何打算?哦对,小姐如今是跟着国君的人,自然是国君在哪小姐就在哪。”
冬天雪那股子难受劲儿又涌了上来了,回头往屋里看看,门已经关上了,但想也知道她师兄一定是在白惊鸿身边默默地坐着。她永远不知道这位师兄在想什么,这让她有些烦躁。
她对李伯说:“李伯也说了,我如今是国君身边的人,所以您也别总是叫我小姐了。”
李伯叹气,“叫习惯了,老奴以前服侍灵云先生的,也伺候过莺歌娘子,从咱们那头论,他是少爷,您就应该是小姐。请小姐放心,老奴只在这院子里叫,出了这个门,就没了这份缘。小姐回去吧,少爷这个脾气是劝不住的,从前灵去先生就说过,他看似温和,可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再回头。这些年少爷也不容易,后面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冬天雪没有再说什么,出门走了。
其实从前她不是很难理解自己的路为什么不能自己走,路不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吗?就比如她,她岂今为止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的意愿,不管是当初追捕花飞花,还是后面跟了白鹤染,包括进阎王殿受训,都是她自己选的。如果她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这些事情。可是为什么白惊鸿的路不是自己选的?为什么她师兄的路也不是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