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桩事,老夫人始终认为是白鹤染错了,是白鹤染的报复手段升了级,一个白兴言已经不足以满足她的胃口,她已经把复仇的长矛对准了整个白氏家族。
这个孙女怎么这么狠啊?
她心里想着这些,目光又向白明珠投了去,甚至还看了坐在白明珠身后的君长宁。
君长宁那张冷脸她太熟悉,多少回在梦里都能梦见君长宁骂她那回,梦一回伤一回。今日又见面,她发现君长宁的恨意依然是那么足,那眼神能杀人,就差拿着刀子过来捅她了。
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住这个外孙女的地方,她是文国公府的老夫人,君长宁是皇帝跟前的六公主,她一个臣妇还能把公主怎样?
思来想去终于明白,原来君长宁恨的不是她,而是白鹤染啊!她这是替白鹤染背了祸受了罪,结果自己差点被气死,白鹤染反过头来还要她念着被救活的恩,凭什么?
老夫人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这么大岁数的人居然被小孩子给算计了。
她该怎么才能扳回这一局?
酒过三巡,宫宴上的气氛终于缓合了一些,酒劲儿上来了,胆子也就跟着壮了。终于有人开始向帝后敬酒,也终于有人开始向帝后送礼。
白鹤染才想起来今儿自己没备礼,不管是给皇上还是皇后的礼,都没备。
她就没觉得今天是来好好的参加宫宴的,她是报着跟皇家翻脸的心理准备来的。
可是这个脸什么时候开始翻呢?还有,君灵犀已经出现了,但是白燕语在哪?
她抬头往上首去瞅,跃过了天和帝陈皇后,更没心情搭理白明珠和君长宁,目光直接就朝着君灵犀投过去。她在寻找机会让君灵犀过来,或者两人都出去,她好仔细问问。
可惜,君灵犀始终没有同她目光接触,也不是有意躲避,而是那丫头一直在低头拧手指。
白蓁蓁将下巴掂在她的肩头,声音很轻地说:“姐你看,江越在呢!许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了,我听到有人说那个人很像从前的江公公。我之前听君慕楚说,皇上会借这次宫宴认了江越,但不会说是亲儿子,只说是干儿子。可是这干儿子也是要入宗谱的,所以为了稳定朝局,就要先立太子。省得有人说江越以后也要争皇位,怕皇家血脉不纯。”
白鹤染点点头,“确实是该如此。”
“可是姐夫已经离京了,这太子要立谁?”白蓁蓁很是担心,“皇上该不会糊涂到把太子之位给了他别的儿子吧?姐,你悄悄告诉我,咱父亲睡的那位皇妃是谁?”
她斜了一眼白蓁蓁:“你究竟是想要探讨立太子的事,还是想探讨自己父亲的花边新闻?”
“都想知道。”白蓁蓁老实地说,“但立太子毕竟是国事,我最多只是好奇一下,再多的也插不上手,但咱爹这个祸惹得可就跟我们息息相关了。你想啊,皇上特地把两位殿下都打发走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将你我也一网打尽?我琢磨着这都要死了,总得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我好歹得知道他到底睡了哪一位吧?姐,透露一下。”
白鹤染歪着头看看这个妹妹,依然还是那副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包括说起这种死到临头的话,依然还是没心没肺。
她抬起手,揉揉白蓁蓁的头,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告诉她:“是已故的李贤妃。”
“什么?”白蓁蓁猛地打了个激灵,“李贤妃?”李贤妃不可怕,但可怕的是李贤妃还有个儿子,偏偏那个儿子入了她三姐的心,又偏偏她二姐强烈地反对这桩好事。
她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何这明明是一桩挺好的亲事,二姐姐却如此反对呢?
对此,她曾做过很多假设,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的父亲居然跟李贤妃有这么一腿。
“姐。”白蓁蓁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姐,你是因为知道了父亲和李贤妃的事,怕早晚有一天东窗事发,所以才极力地反对三姐跟五殿下。还是因为……”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最不愿承认的事实,“还是因为那五皇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儿子,而是我们父亲的?”
白鹤染苦笑了下,“傻丫头,如果只是睡了皇妃,那如今皇妃已死,我至于将这件事情看得如此之重?如果只是睡了皇妃,我有一万种方法让白家逃过诛族之罪。”
“这么说是真的了……呵呵。”白蓁蓁也是苦笑,“睡皇妃尚且是大罪,他居然还敢让皇妃有孕并生下一个不是皇子的皇子。咱们那个爹,还真是贼胆包天。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事?我看咱们的命,今晚算是要交待在这了。”
“公主。”有个小太监走上前来,在白鹤染身边施了个礼,“公主,皇上叫您呢……”
第974章 朕不能把困难都留给你们
白鹤染往上首看去,见天和帝已经起身,君灵犀在后面扯了他一把,他便回过头去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像是在安抚,因为老皇帝说完话之后还伸手摸了摸君灵犀的头。
这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她想,如果白兴言也能拥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或许一切就不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话又说回来,天和帝叫她是为何事呢?
她起身要跟上,白蓁蓁出言提醒:“姐,多加小心。”
老夫人在边上也跟了句:“尽量跟皇上求求情,饶了你父亲。”
她皱皱眉,强压住心中的不快,抬步就走。
天和帝并没有走太远,他只是出了千秋万岁殿,站到了无名山侧方的山崖边上。
大年夜的风是寒的,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白鹤染跟过来时,就觉这股子寒风凛冽像极了她刚刚来到东秦的那一日。那天她被人押住手臂跪在山崖边上,无数长针扎在背上,又猛推下山崖,她几乎以为自己刚活过来马上又得死了。
幸好山崖底下有一眼温泉,她不但活了命,还遇着了今生良人。
只是这个良人在今晚过后,还能属于她吗?
“臣女白鹤染,见过皇上。”她立于天和帝身后,屈膝施礼,语态平淡,不见波澜。
天和帝半转过身来看她,面无表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终于还是老皇帝没僵得过她,泛了一丝苦笑,“阿染,如今连一声父皇都不肯叫了吗?”说罢,不等她答话,又抬了抬手,“起吧,陪朕在处站一会儿,吹吹山风,咱们也都冷静冷静。”
“谢皇上。”白鹤染礼数有加,起了身之后也没有真正的并肩同皇帝站到一处,而是稍微往后站了小半步,迎着山风面向山崖。
半晌,天和帝又开了口,问她:“你知道朕说的冷静冷静,是要冷静什么?”
白鹤染摇头,“臣女不敢揣测君心,故而不知您要冷静的是什么。不过臣女自己的确是需要冷静的,因为家中不睦,刚刚又与从小就疼爱我的祖母起了争执,心绪不宁,也不佳。”
“哦?”老皇帝并不意外,“你的祖母……恩,上一代文国公的正妻。那位夫人朕年轻的时候接触过,派头很足,侯爵夫人的架子端得高。当初人人都说国公夫人是个明事明理的好女子,可惜,她明事理,却养不好孩子。”说罢,扭头去看白鹤染,“不过对你们这几个孙子辈的教养还是很不错的,否则朕也不会将赐婚的圣旨一次两次的递到文国公府去。”
白鹤染再行礼:“多谢皇上厚爱。”
天和帝摆摆手,“行了阿染,咱们俩个也不兜这个圈子,朕只问你,信不信朕?”
白鹤染挑眉,信不信?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信要信到何种地步?认命嫁到寒甘?可若说不信,这位帝王会不会当场翻脸?
她瞅瞅下方悬崖,无名山很高,但比起城外的巍峨大山来,还是逊色了太多。这么高的山摔不死她,她足以自保,可一旦翻了脸后,白家那些人怎么办?她总不能真的谁也不管。
见她犹豫,老皇帝又苦笑开来,“看来还是不信了。也是,以你的心思,自然看得出今晚这场宫宴风向不对劲,想必你心里对此也已有了一番打算,这个打算里应该也包括杀出重围,带着你在乎的家人去浪迹天涯吧?阿染啊,你还真是不信朕。”
他指了指下方山崖,“你看,这山如此之高,若是你此刻动一动念,将朕从这处推下去,你说朕还能有命活着?朕身上是有功夫,或在平常,掉下去也就掉下去,一个提气也能再跃上来。可是朕始终记得,你使得一手精妙奇毒,可以在无形之中布下毒障,朕在你的毒障之下,绝无生路可走。但是朕依然敢同你站在这里,因为什么?因为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