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绿枝先被送了回来,腿折了一条,身上擦伤无数,就是脸上都有好深的几道,浑身的血,昏迷不醒,看着就是骇人。
裴世钦见着便已是心下一沉,本还存着侥幸,如今见裴锦箬姐弟二人没来,不由便是急了。
“老爷安心,三姑娘只是扭伤了脚,行动不便,是以让人直接从偏门处扶了回去,大夫已在竹露居候着了。”
虽然传话的人这么说了,但裴老太太和裴世钦又哪里能真的放心?又着急忙慌地赶去了竹露居,直到真真确定了她只是扭伤了脚踝,受了些皮外伤,这才安了心,各自回房歇着。
“老太太,老奴看着,今日三姑娘这事儿,怕不只意外这么简单吧?”裴老太太刚回府中,就遇到了这么一桩事儿,从回来起,到现在,才能歇一歇,可人歇着,心却歇不了。作为她身边最为亲近的冯嬷嬷自然清楚,扶她坐下,奉上温茶时,便是这般道。
裴老太太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这明摆着,不是意外,却只能当成意外。否则,你当三丫头半句别的不提,而英国公府的人也半句别话没有是为了什么?有些事情,哪怕是心照不宣,这窗户纸也不要捅破,留着的好。人老了,就爱看这和和美美,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宁愿自欺欺人。倒是三丫头,几个月不见,懂事了不少,这么大的委屈也咽下了,就不知,她那个糊涂的老子承不承这情了。”
“老爷也并非事事糊涂,只是”
“只是那孟姨娘太过有手段,将他笼络成了个睁眼瞎子罢了。”裴老太太哼了一声,“我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闹,那是因着无关大局。没想到,倒是纵得她孟淑娴愈发胆大妄为了,这回居然连箬姐儿的性命都算计上了,她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连我裴家的骨肉也能由着她作践了?”裴老太太一双眼,陡然利极。
“老太太如今且宽心,无论如何,那孟姨娘如今也正被禁足呢,此次计空,总该收敛着些了。”
“收敛不收敛的,谁还真不敢打包票。让咱们的人将品秀阁给我盯紧了,我可不想再有类似的事儿发生。”
“老太太放心,老奴省得。”
英国公府内,袁恪正将事情告知老英国公,老英国公听罢,竟是手下一个用劲,将手里握着的一只茶盏生生捏碎了。
“祖父。”袁恪惊呼一声,忙要叫人进来给他包扎,却被老英国公抬手阻止了。
袁恪没有法子,只得忙用帕子暂且将老英国公的掌心捂住了。
老英国公一双精锐的眸子抬起,静静落在袁恪身上,“当真半点儿证据也查不到?”
“那车把式事先吃了毒药,我们到时便已是没了气息。孙儿立刻让人去查他家人,才发觉已是人去屋空。这早就是布好的一个死无对证之局,如今,表妹没有出事,已是万幸。与其追究到底,还不如卖给裴家一个人情。裴老太太和裴大人若是聪明的,往后定会护着表妹和表弟。”
老英国公沉默良久,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按他的意思,是绝不会将这口气咽下的,一个妾室,居然能够动了谋害嫡女的心思,其心可诛。偏偏,她还就是这么有恃无恐,可以想见,裴家的内院乱成了什么样。
老英国公胸口极速起伏了片刻,终究不得不承认,袁恪的做法更为稳妥。
只是,心口的憋屈还有疼痛却没有缓解分毫。
“恪儿,你知道的,你祖母的心思,我原先并不赞成。”
沉默了许久,老英国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袁恪挑眉间,已是隐约明白了老英国公的意思。
果真,老英国公又顿了片刻,才又道,“你或许,要觉得我和你祖母偏心了,可……那毕竟是你大姑母留下的骨血,而你是男子,与女子不同,姻缘并非全部。”
“祖父不用再说了,孙儿都明白。”袁恪垂首敛眸,掩去了眸底重重暗潮。
因着受了伤,这几日,裴锦箬都不用上博文馆了。
第二日下晌,裴锦枫散学回来,却是让他的两个小厮带了一顶软轿过来,“三姑娘,三爷说,博文馆中,有同窗来探望姑娘,只是,不方便入内院。如今,已是将人请到他院中了,特意让小的们来接姑娘过去。”
不方便来内院的,那自然是男宾了。
这博文馆中能来探望她的同窗,本就不多,何况还是个男子。
裴锦箬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果真,等到坐了软轿,到了裴锦枫的院子时,便瞧见了候在花厅外的人,不是季舒玄又是谁?
见她被丫鬟、婆子半扶半抱地带进花厅坐了下来,季舒玄这才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伤得可重?”
裴锦箬身边伺候的人,陈嬷嬷请辞了,丹朱给了裴锦栋,绿枝伤了,能得用的,便只有红藕、玉笺和雪盏三个。裴老太太担心她这里人手不够,便又给她拨了一个大丫头,唤作拒霜,并一个二等的,叫作画屏。
谁知,昨日清早,英国公府也送了人来。却是一个老嬷嬷,是英国公府的家生子,袁姓,是从前伺候裴锦箬母亲的,只后来不知何故,在袁婧竹故去之后,便又回了英国公府,如今却是又被送了回来伺候裴锦箬。
裴锦箬遇险之事,裴府本就理亏,如今英国公府送了人来,自然便不好推辞,只得一一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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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把关
除了袁嬷嬷,还有两个丫头,倒都只是领了二等的例。可这两个丫头却都是自幼习武,有功夫在身的,自然是为了裴锦箬的安全,特意挑选在她身边护卫的。
方才,裴锦箬便是被这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丫头给搀抱进来的。
裴锦箬早猜到来探望他的是季舒玄,只听了他的问话,却忍不住觉得好笑。他平日里,也是挺精明一人,怎的今日却问出这般的傻话来?她若是伤得重了,裴锦枫哪里会让她出来见客?何况只怕来的路上,他已是问过裴锦枫她的情况了,知道她伤了,哪里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的客套话,裴锦箬自然不会当真。可他偏偏,却不是那喜欢这一套的人,想必,是真的关切她,是以,才多了一分傻气。
裴锦箬自然不忍笑他,抿了抿嘴角,笑道,“只是皮外伤,养几日便好,实在算不得大事。倒是你,不是很忙吗?难道又回博文馆了?”
前日的事情,既然有袁恪在场,必然是能捂就捂了,外人未必知晓详情,季舒玄若非到了博文馆,只怕也不会知道她受伤之事。
“听说你请了假,不放心,今日才去了一趟博文馆,问了照凌,才知你遇了这么一桩险事。你也是,既是友人,出了这样的事,你无论如何,也该告知我一声才是。”季舒玄皱眉间,隐现不悦。
“这样的事,哪里好往外说?还不是能捂便捂了,也就是你了,若换了旁人,只怕就是问了,我家枫弟也不会坦然相告。”裴锦箬笑微微道。
季舒玄眸色略略一黯,半晌后,垂下眼,从衣襟处掏出了两个瓷罐,递了过去,道,“这是我寻来的伤药,还不错,不会留疤。”目光若有所指地瞥向她缠着布条的手掌。
“公子有心了,老奴代姑娘谢过公子。”裴锦箬还没有开口,袁嬷嬷却是弓身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了那两只瓷罐。
袁嬷嬷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却还矫健得很,一张面容看似慈和,可一双眼,却很是幽深锐利,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季舒玄身上,好似能将他看个对穿一般,让季舒玄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等到将季舒玄送走了,裴锦箬便不由叹道,“嬷嬷,季公子也是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如此?”
“姑娘,老奴也不想。这季公子看着不错,可他到底,只是一介商户。老夫人让老奴来伺候姑娘,老奴便断断不会让姑娘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谁的覆辙?什么覆辙?
裴锦箬片刻后,才恍惚明白过来袁嬷嬷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嬷嬷实在是多虑了,我与这季公子不过只是朋友罢了。”
袁嬷嬷一双眸子凝着她片刻,见她一双猫儿眼晶莹透亮,不闪不避,这才笑着将目光移开,“若只是朋友之交,自然无碍。只姑娘也要多注意分寸,未免瓜田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