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27)

我躺在产床上面如槁灰,目光恍惚,腹中疼痛自不必说,最主要的,是那千刀刮万般恨的人居然不在身边。我不停地大声□□,简直有一种白日羽化、凤凰涅槃的感觉。灵檀斋里,上官仁坐耐不住,开始捧读《论语》。同时,指派尕娃子观察我的情况,一有动静立即回报。梁婉容从神龛前走进书房,与上官仁商议:“孩子还未生下来,恐怕已难产了,万一横生意外,怎么向她家人交待?”上官仁一听,果断地说:“不必着急,再等一等看!”梁婉容双睫微垂,毫无半点主张,只牢骚满腹:“黎儿究竟走哪了?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看看你的好儿子,媳妇生孩子,他都不在身边。”上官仁道:“我告诉过你了,从小他是被你惯坏的,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根本搞不懂他在做些什么。”梁婉容道:“那就把淑茵送进医院,这样脱延,十分危险。”上官仁回道:“你不要啰嗦了,我请来的,是地道的接生婆,经验丰富。”梁婉容听了,依旧喋喋不休地责备上官仁,之后,再次走出毓秀楼,来探望产房里的我。

第一二一章 降灵童富翁继后

晨光熹微,景春滴翠。雁归楼外一夜间梨花繁坼,魅影扑芳,胜似白缟,宛若雾松。缭墙深院,香萦仙馨,脚步窸窣,人声喧嚷,伴随我幽幽诉诉,嗓音浑白的哭嚎声,在黎明来临之时,一位老嬷嬷抱出粉嘟嘟软绵绵的婴儿,向众人一叠连声地回喜。

只听老嬷嬷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大家快来瞧,是个蛋儿大,靶儿硬的男娃,上官家大吉大利!”

话音一落,梁婉容愈加焦急万分,一脸慌张地迈步闯入闺房,发髻上一支黄金雕钗也滑落檀木地板上。当看见老嬷嬷鹤发童颜,正怀抱一名婴儿,已泪湿双颊。老嬷嬷又道:“夫人,此乃上官家族弄璋之喜,续后之乐。一定要尽快告诉上官先生才好。”厨仆玉凤满面笑靥地垂立卧榻一侧,轻声接道:“夫人,淑茵小姐立功了,上官家开枝散叶,永添香火。”

梁婉容只专心照看怀里孩子,一双美目间流露娇柔脉脉之情,仿佛没有听见玉凤的话。玉凤捧起一盏斗彩缠枝蕃莲纹香壶,在杯中斟满香茶,小心翼翼地递给坐在紫藤椅上休憩的产婆。

“妈,让我看看孩子!”突然,我睁开双眼,疲惫地伸手探求。梁婉容这才将孩子送过来。“夫人,淑茵小姐真了不起,第一胎就顺利生男婴,这以后,再生二胎想必不费周折。”我目光软弱地望着说话的老嬷嬷,一个传说中接生从未失手的老妇,猛然想起,她便是上官家十天前从北京特意请来,为我接生之人。梁婉容回眸一笑,回道:“女人生娃天经地义,这回把你请来算是请对了。哦,玉凤呢,”正唤声呢,玉凤从厨房走出,盛来一碗热气氤氲的清粥,问道:“淑茵小姐可否进食红豆臆米粥?足足煲了一个小时呢。”

玉凤将红豆羹搁在卧榻边的梨花桌上,我在梁婉容和产婆的帮助下,微微侧起了身。

窗外蒙蒙暗淡,熏风初动,春雨丝丝。我坐在床榻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用嘴唇亲吻尚未饱满的天庭。我望着他乌黑稠密的发丝,仿佛散发薄荷之香,用手轻抚。

晌午时分,上官黎依旧身影全无。一时心惶,我起身下床。刚坐在床沿,门“吱”地一声推开,妹妹葆君和阙美娟捧着饭菜,缓缓走进来。饭菜搁在桌上,是两碟小菜,风腌果子狸和梅花豆腐,还有我每顿必喝的红豆臆米粥。抬头一望,阙美娟一身粉红绸缎纱裙,裹着纤纤欣瘦的身姿。在她高高挽束的头发上,插一支古典蝶花发簪,在一层暖暖薄光中,双眸炯炯有神愈加水灵。我笑道:“美娟妹妹,这件裙裳珠翠环佩,穿在你身上,尤增姿色。”阙美娟走近,一面俯身戏逗我怀里婴儿,一面微声唏笑,道:“姐姐哪儿知道,它是阿牛哥带我从杭州买来,一件值三百块哩。”葆君道:“要我说呢,天尚且清凉,穿裙袒胸露腿的,也受罪哩。”我脸露笑意,发现孩子嘴角溢奶,一蹙眉,拿着绢帕揩了揩。“哟,孩子怎么吐奶哩。”葆君上前扒开襁褓,细瞧着,“姐,这孩子真像黎哥。你瞧他的鼻子,挺立起来,有多饱满。”阙美娟也望了望,叹道:“淑茵姐真是掉进福窝里了,美娟心里既佩服也羡慕。”说着,将一张搁着饭菜的桌子挪了挪。葆君说:“姐,我给你抱着孩子,你喝稀粥,一会儿就凉了。”葆君从我怀里接了孩子,轻轻抱着,伫立窗下环望山庄。我喝了两口稀粥,微觉心间不畅,放下筷子。阙美娟问:“姐,难道稀粥熬的不好?”我揩了一下嘴唇,淡然道:“不想喝了,一点也不饿。再说,我没心思喝呀。”说完,挤出一滴眼泪。谁料,孩子嗷嗷地哭嚎,声音清脆,像一只溪涧里的大鲵。葆君呵哄道:“不哭,不哭。小姨抱着你,等你爸回来。”话音一落,我愈加觉得受到百般委屈,无法抑制自己失落的心情。葆君仰起脸,问:“姐一定在想姐夫,孩子生下,当爹的踪影全无,看也没看一眼。”我喉中发哽,蓦然听来,不中伤痛,嘤嘤哭泣开了。阙美娟一望,双眉一凝,问:“淑茵姐,怎么哭起来了?”起身将桌子挪回一边,忙哄劝我。我揩了揩眼泪,嗟啜不已,对葆君说:“来,把孩子抱给我。”我接过来,一番爱抚。葆君道:“姐夫太不像话了。孩子都生下了,还不见他的身影。再说,孩子还没个名子,真不知道上官家人为何这般怠慢人。”阙美娟说:“先前在客厅,上官仁先生接完一个电话,急匆匆出门了,想必有紧要事情。”这么一说,使我愕然一怔,目光一凛,忙问:“是黎哥的事吗?那……那他回来没有?”阙美娟见我唇音哆嗦,开劝道:“姐别着急。一会儿我再去看看。”坐了小片刻功夫,葆君和阙美娟怞身出门了。我依然隐约凄惶,哄睡孩子以后,下了床,站在窗边。

窗外阳光明媚,份外静寂。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远处青峦层叠苍拔,磷磷漭石,削削峰岩。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数载斗秾华。白的梨、粉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抬头再一看,一道七霞彩虹隐浮空中,乍现海市蜃楼,美伦美焕。

望着出神,恍然之间,一个身影急奔走来。透过窗户,细细一望,才看清楚,原来是上官黎。回眸一刹,上官黎已推门走进。“淑茵,”他走进来,看见我神情慵懒地坐在床上,侧脸而视,匆忙道:“孩子怎么样了?”我登然一惊,轻斜一眼面前让我感到有些陌生的男人,双眸泪水不自觉哗哗地滚淌。“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你这个千刀杀之人,我恨你!”我大吼一声,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将他撕碎咬烂。上官黎脸膛赤红,目光回避。“我帮朋友处理官司哩。我那位朋友,和上海一家药材厂达成供销协议,谁想,到头来一毛钱也未搛到。原来啊,上海药材厂同他签订的是一份虚假合同。”他撒谎道。我背转身子,轻轻抽泣。上官黎抱起熟睡的孩子,好一阵宠溺。“我的孩子,是爸爸不好。”他颤瑟地说着,不停地亲昵。我虽是伤心欲绝,但无法拒绝夫君的爱。“孩子还没起名哩。”我带着微冷的口吻说。上官黎恍然一愣,笑道:“名子好说!我早已想好了。”回眸一望,上官黎摩挲孩子的手指,兴喜道:“名子就叫上官灵童。这个名子是我求神拜佛,考虑三天三夜才决定的。”我突然听来,一阵木然,低声念道:“上官灵童!”“算命先生说,这‘灵童’二字尤显贵气,就叫上官灵童。”上官黎紧抱孩子,高兴地大嚷:“上官灵童,我的乖儿子。从今往后,不论你是‘圣’、是‘魔’、是‘妖’,都已随我上官姓。”我无耐地拿起绢帕试尽眼泪,挽了挽凌乱的鬓发,半仰床头上。“亲爱的,辛苦你了。”上官黎将上官灵童轻放一边,然后攥紧我的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生下上官灵童。”说着,迎身上前,亲吻我的额头。我却回过脸,拒绝了他。

晚上,皓月临空,浮光霭霭。一层轻柔薄雾缓缓罩在山庄上,耳畔传来夜莺悠长的清啼,一声接一声,使我心间痛并快乐着。环望整个房间,硕大的“囍”字张贴墙上。一盆麝香竹,苍叠翠羽片片沁绿。正墙上,挂着一副《红袖添香》字画,是省城罗璞玉教授亲自赠送。卧室里的江南丝质地毯,大团牡丹编花呈现喜气洋洋的氛围。因为上官家族在北京的亲友们要来看我,所以,客厅里摆满鲜果。旦见有: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桃核橙橘红石榴,榛松榧柰黄枇杷。酒樽杯盏,拼果零食。除外,在桌案上摆置几碟小菜:糟鹌鹑、胭脂鹅肝、素什锦、卤鸡脯、脆腌黄瓜、炸春卷、香熏萝卜、鸳鸯春卷和油盐炒枸杞芽儿。按照上官家族的安排,晚上要在客厅团聚,仅管我只能静坐床榻上,但能目睹他们举杯庆盏,把酒言欢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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