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晚宴结束,上官嫦梳妆打扮后,走出山庄,与范黟辰在湖畔悄悄幽会。太阳渐渐向西沉落,天边晚霞静静燃烧,将愁雾愁烟的湖畔萦绕得美不胜收。几道霞光透过了云层,轻轻樗樗,将天边染上了一抹嫣红。湖畔,泊着一艘小渔船,船身一仄一仄有节奏地浮动。船仓罩着一盏油壁荷花灯。范黟辰坐在船仓里,两手交叉在脑后,微微斜靠船帮上。不觉间,湖堤上走来两个女孩。余鸯和璩鸯姐妹低声呢喃,携手漫步。走在一侧的璩鸯,挽着淑女髻。秀眉秀眼,翘下巴。身穿一袭纱裙,飘着两条绣花长带。脚上是一双皮靴。而余鸯一样容姿秀丽,高额低眉,单凤眼,小嘴翘翘,长脖颈。旦见一身石榴色染袖长衫,衫沿以浓墨设色。下穿一条有弹性的牛仔裤,曲线诱人。
忽然,船身猛地一抖,上官嫦随势跳进船仓里。“上官嫦你果真来了?”范黟辰欣喜之余坐起身。上官嫦说:“妈不让我来,我是偷着溜出来的。”两人说着,遂骂俏起来。范黟辰拿出手机说:“前段时间学校忙,我又是校健身队成员,每天需要健身,有时候,根本来不及给你回条短信。”上官嫦故意面露不悦,幽幽道:“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你相信吗?”
范黟辰斜眼望了望船外一笼皎月,辉光四散,射下银华,落满湖面。“相信。我相信有缘分,所以才每天都给你发信息呢。上官嫦,我妈很喜欢你呢。自从上回见了你,说你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上官嫦倚在船帮边,微垂睫毛,含羞带娇。“我像林妹妹。”哈哈,上官嫦大笑了两声,微觉意外:“那你妈怎么喜欢我的?”范黟辰便高兴地比划:“她说你沉鱼落雁,说你艳赛西施,比画里的人美,比见过的人俊。”哈哈,上官嫦更大声地笑了,笑声传出船仓,回荡在朦胧静寂的湖面上。
不远处,余鸯对璩鸯说:“妹妹你听,好像有人在说话。”璩鸯探长脖子向湖面上泊的船仓探了会儿。“咱们看看是谁?这么晚了,湖面上怎么会有人说话呢。”余鸯说着,带上璩鸯从湖堤走下来,靠近泊的船。“喂!船里有人吗?”余鸯拢着嘴巴低喊一声。“谁?有人在喊话?”上官嫦刹那一惊,忙伸出头看了看。依稀之中,立着两个女孩。“怎么办?一定是船主来了。”范黟辰惊恐不已。起先,他在黄昏之时,无意间走近湖畔,发现有条船在湖面上摇摆,就下到船仓一探究竟。见既无主人,又闲置搁着,便把它选定为临时秘密约会的地点。
上官嫦道:“咱们出去,看清楚是谁。”两人遂猫腰走出船仓。“上官嫦,”当上官嫦刚出船仓,湖畔上的余鸯,立刻认出了,还张着嘴巴喊出了她的名字。上官嫦一瞧,余鸯和璩鸯两人手挽手正注视。余鸯再往后看,原来范黟辰也在,笑道:“嗳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是你。”范黟辰难为情地拨了拨头发,目光飘忽闪烁。上官嫦回道:“我……我们出来走走。怎么你们也认识?”她看见余鸯盯着范黟辰,已判断出他们的关系。范黟辰咽咽喉咙,颤瑟地笑道:“认得,不过仅有一面之缘。”余鸯笑着,璩鸯也笑着。上官嫦笑道:“这条船是你们的?”余鸯道:“不!不是!上官嫦小姐,你们聊着,我们走了。”说完,欲要回避,转身离开。上官嫦唤住了,笑道:“别急着走嘛。反正我们是出来透透气的,大家一起进船仓里聊聊,不是很好吗?”余鸯和璩鸯一听,一时有些犯难。范黟辰将那盏油灯拎出来,搁在船头。余鸯尴尬不已,两人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愣愣地立在原处。范黟辰笑道:“你们别误会,大家上船聊天吧。”余鸯见此情形,和璩鸯高兴地跳进船仓。
早上,我蓦然睁开双眸,望见天边一抹云霞五彩斑斓隐浮于半空中,在无声无息静静映照大地。一夜不安地等待中,伴着窗外燕子发出单调的唧唧声,我起床了。当我穿好衣裳伫立窗边,发现上官黎依然轻鼾。我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发现他还在酣睡。我连续唤了两次后,他才轻声答应了。万般无耐,我走出房间,进入毓秀楼,准备同长辈们共用早餐。玉凤伫立厨房里,正在给萧老太太做燕窝粥。案砧上,搁着几碟小菜,一盘特意制作的葱花卷饼。玉凤回过脸笑望着,递给我一块卷饼:“趁热吃,现做好的。”我含着笑容,摆手笑道:“凤姐,还是等他们起床一块来吃吧。再说,我感到胃酸难受。”玉凤见我摆手,只得将卷饼放回碟中,道:“我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承德。夫人交待过了,让我给你们做现成的,以备带在路上吃。”我感到有些惊讶,我未料到婆婆会如此周缜,会安排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
我走出厨房,看见沙发上针织锦缎滑落地毯上,玻璃茶几上,丢着一堆吸过的烟蒂,于是,匆忙收拾了一番。刚要拉开窗幔,梁婉容哈欠连天地走下楼梯。“淑茵,起来了啊?”她懒洋洋地望着问。“嗯,妈起得早。”我回道。梁婉容扶着楼梯走下来,身上是一袭绣凤凰祥云团彩睡袍,满头鬈发以发箍轻轻拢在脑后。而我则只穿一件艳米色纯绵印花T恤,头发用猴皮筋束在耳畔。“路途远,我担心黎儿呢。”她坐在沙发上,倒了杯清茶,润润嗓子,将茶梗吐在痰盂中。
正说话呢,上官仁从楼上走下来。同时,萧老太太的房间里传出咳嗽的声音。梁婉容问我:“早餐准备好了吗?”我抹了抹餐桌,压低声音问玉凤:“凤姐,早餐准备的怎么样了?”玉凤在厨房回道:“马上就好。”上官仁慢步走进客厅,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问:“淑茵,黎儿说今早几点走?”我回道:“爸,他说九点准时走。”上官仁笑道:“葆君还没起床吗?叫她过来一起用早餐。”说完,“啪”的一声,剥开打火机盒盖,点燃一支烟。我正要回话,玉凤蜷手走出来问梁婉容:“夫人,喝不喝咖啡?我煮点给大家喝。”梁婉容拿起桌上的胖大海含在嗓子里,温声道:“不必了,喝粥!”我想着葆君,不料葆君恰好走进来了。“姐夫还没起床吗?”她问我。“还在睡呢。”我轻然道,“一会儿我再去唤他。”
我走回雪琼楼,发现上官黎起床了,正在卫生间洗漱。“上官黎,大家正在等你吃早餐呢。”我伫立门口对他说。“噢,马上就好。”他大声回道。等候的时机,我从房中拖出提箱,接着,一个人静静凭窗发呆。一直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他出来。我愈加焦急,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你比蜗牛还慢,你到是快点啊。”听见我的叫喊,他有些不耐烦,气嘟嘟地嚷:“你别催我,马上就好。”谁知,等着他走出来,我发现他还没有穿衣裳。我气愤不已,于是阴郁着脸责骂了几句。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换了裤衩,准备就绪。“我的衣裳,你给我准备了吗?”他发现我一声不吭,回脸抬高声调冲我发脾气:“怎么不说话?我的衣裳呢?”我一听毫不示弱,斥喝道:“全都带上了,在箱里哩。”上官黎方消停下来,将衣橱柜关上,同我走出雪琼楼,步入毓秀楼。
第一一一章 梁婉容赍赠细软
餐桌上摆满丰盛佳肴,有我喜欢吃的炸撒子和糯米糕,另外,还有一碟腊肠,一碟葱花卷饼,一碟素香腿,一碟熏鱼。除此,有萧老太太的燕窝粥,和我们面前每人一碗香梗米粥。同时,摆置五六个珐琅质、瓷质及银质的碟、盘、碗。对于我来说,一直惶然不安。家乡承德转眼一年没回过了。我爹娘的情况使人夜夜担心,无疑加剧了我心中“付赘”。我坐着,静静凝视上官黎。上官黎狼吞虎咽地喝完米粥,正要起身离开,梁婉容唤住了,说:“黎儿,你心急什么呢!玉凤现做的葱花卷饼,你要不要来一块?”萧老太太半眯双眸,两边脸上丰腴的肉坨耷拉着,笑道:“那么远的路,不吃饱肚子咋行。来,把这块卷饼吃了。”说着,在上官黎的碗里搁了一块卷饼。上官仁环望我们姐妹,爱恨交集,道:“我们有愧于亲家。只因山遥路远,来去不便。淑茵,千万记住,见了爹娘务必要将我们的祝福带到。”我茫然地抬头,眼中眷含泪珠,仿佛要滴落一样。梁婉容补充话说:“带给的金银细软别藏着、搁着,添些家用,日后我会再惠济他们。”我感激涕零,频频点头,回道:“淑茵知道了。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不忘记你们的嘱托。”上官嫦嗲声说:“淑茵嫂嫂近来日渐消瘦,想是日夜操劳所致。”萧老太太道:“还指望将来给上官家族抱孙子呢,现在就总说胃疼,真让人忧心费神。”梁婉容给我碗里搁了一块卷饼,笑道:“把卷饼吃了。一路上不及家中,难免吃喝不便。”我用筷子将卷饼翻来覆去,已无食欲。上官黎匆忙吃喝完毕,用餐巾纸揩了揩唇,讥笑道:“到了承德,一定让她家人□□淑茵,免得整天和我称‘冤家’、作‘对头’。”萧老太太眯眼一听,问:“‘冤家’‘对头’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新媳妇,你偏把她比作‘冤家’,说话太没有涵养了。”梁婉容笑道:“全家老小将来指望你做顶梁柱。任何时候,说话、办事也要讲究分寸呢。”上官黎不以为然,双眉微横,笑道:“人的涵养一心想体现在生活中,会把人折磨疯。”上官嫦替我解围,说道:“嫂嫂人好、心善,这庄里庄外,凡是知道的,谁不夸赞两句。”我轻垂睫毛,目光徘徊在上官嫦的手指指尖上,那涂成深黑的十个指甲盖,衬映着她绯红的脸颊。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待上官仁吃罢早餐,再看时间,已八点半钟,便到毓秀楼外查看上官黎的车况。我和葆君用完早餐,两人皆站起身。梁婉容忽然用手抓住我,道:“淑茵,我这有五千块钱,你也带上,路途上难免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五千块钱,一时哽咽无语。梁婉容把钱塞进我的手里,我却回拒了。“妈,这钱……”我嘶哑地说,“钱我不能要。黎哥把钱带充足了,您放宽心吧。这钱我不收。”梁婉容攥紧一沓钞票,目光充满希冀、充满爱怜。上官黎责怨:“妈给你就收下,否则妈的心里又惦念。”我正踌躇不已,上官嫦将钱塞进我手里。萧老太太蹀躞两步,抹着眼走上前,按住我的胳膊:“孙媳,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嫁进我上官家,不会亏待于你。你娘的事,就是我们上官家族的事。到了承德,你好生伺候你娘,待她身子完全康愈,你再回来。”大家一面说话,一面从房中走出,来到毓秀楼外,伫立藕香榭回廊上。大家相互攀谈,彼此呵护,一抬头,王瑞贺、尕娃子、沙棘花和姒丹翚等相熟之人来给我送行。沙棘花把给葆君带的荔枝,还有姒丹翚给我带的板栗、红薯放进车箱里。尕娃子泪汪汪地问:“淑茵姐,尕娃子舍不得你们走。你们这一走,何日回来?”我眸中热泪团团转,似乎要崩泻滑落,淡淡回道:“家乡遥远,这一去恐怕到月未了。尕娃子千万别伤心,我们会回来的。”秦嗣嗣呛然声瑟,低语道:“淑茵小姐往日宽厚待人,我们都记得你的好。只是,你娘身体要紧,别因小误大。”王瑞贺满腹愁绪,用目光凝视葆君。葆君抬手给他整整衣领、袖口,关切地道:“工作劳烦,一定要注意身体。你们放心,我们会平安到达承德。”王瑞贺忍痛握住葆君的手,却不知如何道别。上官仁勉强挤出笑容,对王瑞贺说:“瑞贺,像个爷们,别让葆君姑娘牵挂你。他们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半点差池。”王瑞贺瓮声瓮气地回道:“先生我晓得。必竟她们是探望母亲,我不会因念儿女之情,让他们犹豫不决。”梁婉容走近我,悄声说:“那些金银细软可要小心保管带好,千万别弄丢了。回到家给你娘,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务必让她安心静养身子,你们多照顾一段时日,别匆匆回来。”我“嗯”了一声,咬唇回道:“婆婆你放心。我会把你的祝愿带给娘,我明白怎么照料她。”沙棘花抽抽噎噎地走上前,攥紧我的手,嘘长问短,缱绻别离。将要上车了,不料,余鸯从山庄外汲步跑来,给我们送行。只见余鸯面容黯然神伤,不见融融暖意,穿件单薄小襟衫。“淑茵小姐,余鸯等你回来。你爹娘含冰茹檗,自是不易。你们保重保重呀!”我静静望着,不甚泪水顷刻泛滥。葆君不停地催促我上车,众人个个含情凝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