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179)

韫欢走向芙蓉镇,穿梭进一条巷子。莫名之中,走近一个店铺门口。“奇怪,史钗居然还没有走?”他心里默想,摇晃着身体推门而入。此时,史钗身穿一件粉色开领衣裳,配适一条白条纹长裤,金丝琐裤沿,银线绣荷样。一头浓黑如墨汁浸染了的秀发披垂两肩。面上粉白黛绿,颊染醉春,唇点朱红,往日总露出的羞涩像被风吹去了。史钗悠然自得,一身媚态,提着湘绣小挎包正要出门,竟与闯进来的韫欢撞个满怀。

史钗惊道:“怎么是你?”韫欢笑呵呵地望着所钟爱的女人,眯着眼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来看你呀。”说着,上前欲要揽住史钗。史钗一个轻盈地挪步,将他侧闪在旁。韫欢半醉半醒,陡生不悦:“你总是躲避我,究竟什么时候能接受我?”大吼一声,不料将史钗吓住了。史钗怔忡地望着韫欢,从头到脚,觉得散发着油腻的气息。这个像公子哥一样浪荡之人,她心里不知是爱是恨、是嗔是怨,总之,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史钗躲过了他亲昵的举止,站在门外。韫欢道:“不要再躲避我了,如果你不肯接受我,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韫欢双手撑在墙壁上,微垂着头,望着地上青石板路基上一撮沁绿的草。史钗恨声说:“你放过我,我根本不是你心中最爱,我们只能是朋友,你懂吗?”史钗准备反身琐上店门,被韫欢抓住了手臂:“你想走,还是想离开我?难道你的心是块铁、是块石头,纵便是吧,我也要像孵着鸡蛋一样孵化你。”韫欢揽住史钗的身体,试图亲吻,史钗使力一推,将他推向了墙边。“韫欢,告诉你,我不是你的钟爱之人,希望你清楚一点。”韫欢回道:“不,你错了。我多么爱你,天地日月明鉴。我韫欢发誓,一辈子只你不取。”史钗叹惜一声,退后两步,道:“你算了吧,就你这样,还说爱我?整天像个酒鬼,你喝醉了。”“不,我没有醉!”韫欢反驳道,“我只是心醉了,人却没有醉。”史钗忙不迭后退着,靠在墙角一株遮天盖地的大榕树下。韫欢见史钗立着不动,走近想要非礼。“啪”地一声,不料,被史钗毫不留情地掴了一把掌。“你……”韫欢恼恨地睁大了眼,象一只被抛弃在街头的猫崽,露出让人心酸、凄凉的表情。史钗不好气地哼了一声,拿出钥匙琐上门就要走。韫欢一看史钗决意离开,失落之余,突然,从怀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抵在裸露的手腕上,道:“史钗,如果你离我走开,今天我就……我就死在你这里。”史钗一转身,望见他拿刀威胁自己,一时惶难,脸色苍白如纸,大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想拿刀威胁我?”韫欢道:“嗯!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一使力,刀刃深深地划向了手腕。立时,一股殷红鲜血冒了出来。史钗一惊,正不知进退,深巷里已纷涌出一些人,渐渐靠近他们。有人劝道:“姑娘,人命关天,会闹出人命的。”韫欢一腿半跪,一腿撑地,做出求婚人的姿势,胁迫纯洁的史钗。史钗注视着他那双坚定的眸子中闪射出的温情,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一个路人起哄地笑道:“姑娘,别开玩笑了,这么好的小伙,你就答应了他吧。”史钗走又走不开,受又受不起,迟疑之机,韫欢再次划动手腕,道:“你接不接受我,再不接受我,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死给你看。”韫欢一脸决然,目光透出不可抗拒的一股力量。史钗只觉天旋地转,身体飘然随摆。史钗看见众人语含讥俏嘲讽自己薄情、无义,万般无耐,只能走向韫欢,将他缓缓地扶站起身。

韫欢自以为史钗接受了他,暗自窃喜之余,目光斜睨众人。见他们嬉嬉笑笑间渐自散去,以为心计得逞,正欲高兴,谁想史钗返身纵步,向月色里的巷道深处撒腿而逃。

第九十九章 闲嫖私拘富二代

时序已是十二月底的一个晚上,天气早已转凉了。雪琼楼前的龙爪槐和法国梧桐,飘落了满地黄叶。藕香榭回廊上的爬墙虎,只剩下枯枝,绿叶全然不见了。室内一灯荧荧,窗明几净。我坐在一张雕花红木椅中,看着花梨色古董架上陈列的各种古玩、玉器,不禁发起呆来。我无心翻阅黄历,心想:今天,黄历上是个良辰吉日,宜入新房,宜迁新居,宜进新人。但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一丸鹅蛋似的月,被纤柔的云丝们簇拥上了一碧的遥天。在毓秀楼的房间,上官嫦满腹愁怨地从梨木雕花两扇式衣柜里取出衣裳。一些樟脑丸,从一堆衣裳里拿出来,上官嫦怅茫地对吴妍馨说:“你瞧瞧,如果不是樟脑丸,恐怕我的衣裳要被虫蛀毁了。”她拿出一件掐腰长摆褶裙,抖在空中,一条红色腰带掉落在了地上。吴妍馨赶忙捡了起来:“嗳约,我的大小姐,这件衣裳再不穿恐怕就太小了。”上官嫦笑道:“来,试穿一下,如果你合适,就送给你。”吴妍馨道:“不,我不要你的衣裳。我妈说了,别人穿过的衣服,穿着晦气。”上官嫦一听,两片嘴唇嘟在一起,道:“哼,我才不信,有这样的讲究?”两人载笑载言,上官嫦将衣裳重新收撂,有的用衣架撑开,有的叠在一起,准备送给雁归楼里的人。

月光纤柔碧晖如烟,勾起了上官嫦创作画的欲望。于是,上官嫦手执画笔伫立窗下,对着满怀月光,望着遥远波浪旖旎的莫愁湖,在画纸上轻轻描绘。一旁吴妍馨微觉好奇,感叹她有高超的绘画技艺。只见那一鸿蔚蓝的湖畔,一排青翠欲滴的树杪,栖息在树梢上夜莺的羽毛,被上官嫦画得惟妙惟肖。作完了这副画,上官嫦带着吴妍馨走下楼,萧老太太躺在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一只手拈着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慈眉善目,露出一丝祥和。上官嫦知道,两天里由于一桩意外之事——唐书玮在山庄自焚,使香墅岭的名誉深受外人质疑。所有人都阴郁着脸,心神不宁,惶恐度日。上官嫦从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橱取出一件西洋描彩珐琅多宝攒盒,拿到萧老太太身边。

上官嫦温惋地说:“奶奶,你睁眼瞧一下,这是什么?”萧老太太慢慢睁开昏老的眼眸,一望,原来是果脯、蜜杏饯、猕猴桃干等甜食。平常她专喜吃些零七八碎的甜食,现在上官嫦拿来,自然乐不可支。萧老太太道:“好孙女,属你最乖巧,奶奶偷嘴的零食,你比谁也清楚。”上官嫦取了一块蜜杏饯,放在她的嘴里。

灵檀斋中,上官仁一脸凝云。他为唐书玮的轻生既感遗憾,也有一抹愧意。必竟唐书玮是曾经同舟共济的朋友,必竟他是在山庄焚火自尽。他拿出罗璞玉去年春节时赠送给他的笔砚,在宣纸上郑重地描摹着王勃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一作翔)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一作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或作虹销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爸,爸,”蓦然,我穿着一件单薄衣裳,披头散发冲进书斋,“黎哥,他……他出事了。”正在写字的上官仁手一颤,毛笔刹时掉落纸上,涂了一团污渍。“儿媳呀,你……你说什么呢?”他有些惊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我觳觫发抖,孱弱的身子瑟瑟颤栗:“刚才有一位陌生人,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说上官黎在他们手上,让我们拿出五百万,去赎回他。”上官仁向我大喝一声:“这绝对不可能。”说着,赶忙走过来,两只锐利的眸子牢牢盯着我。我已泣不成声,泪眼迷离,嘴唇发紫,神情慌乱,一点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一瞬间,上官仁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又问:“快,你把话说清楚。”这样,我把刚刚在房间,接听到一个陌生人电话的过程,告诉了他。原来,当我坐在房间,等候上官黎之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上官黎已在他们手上,如若不赶紧拿来五百万,明天日落时分,就会撕票。我当时懵了,以为那人在与我开玩笑。但,当我听到上官黎气若游丝、呼喊救命的声音时彻底相信了。我说:“爸,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年近六旬的上官仁终于信以为真。他简直难以置信,光天化日,会在香墅岭上演这种故事?他的第一直觉就是报警。只是,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时,被我制止了。我说:“爸,不,绝不能报警。那人说了,如果报警,他们立即撕票。”“什么?”上官仁颤声说着几乎绝望,“怎么会这样,芙蓉镇居然有这样的暴徒?怎么偏又轮在我们的头上?”刹时,所有的疑问涌上了他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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