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112)

香墅岭毓秀楼里,袁师傅拿着一张图纸找见上官仁,道:“上官先生,这批布料唯一缺憾之处,是色差迥异,原料根本搭配不出来,你看怎么办?”上官仁和他坐在沙发上,对袁师傅说:“喝茶,不必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袁师傅道:“这种色,据说从东北一带的蒨草上提取,也只有蒨草能提炼出图纸上要求的色调。我们能去找蒨草吗?”上官仁听袁师傅絮絮说完,微皱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袁师傅望着上官仁的表情,口吻焦急:“先生,这批布料一定要在本月出厂吗?”上官仁酽酽地喝一口茶,回道:“已经预订了中间商的一批货单,难以悔口啊。”袁师傅道:“但我们无法寻获蒨草,如何调配出原图上的颜色?”上官仁说:“我也正考虑哩,倘若不行,只能把情况反馈给中间商。”袁师傅喝了口茶,笑道:“这批布料只差一种色搭配不出来,先生请尽快定夺。”上官仁道:“好,我知道了,下午我联系了中间商再说。”说完,将袁师傅送出了毓秀楼。

袁师傅一出门,冯花匠随之走来,指使一名勤杂工,将两盆生机蕤蕤的杜蘅草搁在窗台上:“千万注意,把两盆杜蘅放在窗台上。”上官仁看见了,问:“这是什么花,怎么像草呢?”冯花匠笑说:“先生应该没见过,这种草学名‘杜蘅’,一种香草,能吸收房间的霉味和湿气,也能吸收甲醛。”上官仁问:“谁让摆到这里的?”冯花匠笑道:“是夫人的意思,我从花市里寻来找去,只有两盆,我全买来了。”正说着话,梁婉容走来,我也随来了。梁婉容问:“这就是香草?”冯花匠笑道:“不错,是杜蘅草。”梁婉容手指香草说:“怎么买来了两盆,要一盆足够了,那一盆你处理了。”冯花匠一听,有些遗憾,心想:好不容易寻来两盆,现在又让处理掉一盆,让我如何处理?正在左右犯难,一旁的我问:“冯叔叔,这盆香草是要处理吗?”冯花匠笑道:“是呀,夫人的意思。”我开玩笑地、矜谑地说:“不防让我来处理,行吗?”冯花匠一听,立时笑道:“行啊,反正我不知道把它弄到哪儿好。”于是,我把当中一盆杜蘅草搬回梦蕉园的住处。谁知,这盆杜蘅草搁进房间后,第二天夜里,发生了一件糗事。葆君躺在床上,望着月光下飘飞在空中的飞虫,一时喟叹道:“姐,理应说气候转凉了,房间里反倒飞虫乱飘。”我索性坐起了身,揉着臂膀说:“我也纳闷呢,哪来的白色飞虫,飞来飞去,太脑人啦。”无耐之下,我打开灯。葆君说:“姐,怎么睡不着了吗?”葆君也坐起身,顺手拿来《桃源图》绣样端祥。我东瞧西望往房间里四处寻找:“究竟是哪来的飞虫?真讨厌。”葆君觉得心烦意乱,走到窗台边。葆君一看不要紧,竟吓得连连后退:“呀,姐,虫……虫子。”我一听,走近窗下一看,那盆生机蕤蕤的杜蘅草上居然滋生无数飞虫。

天刚一亮,我到客厅察看另一盆杜蘅草的情况,居然发现同样飞满了小虫。情急之下,我只得找来冯花匠,两人立在窗下琢磨:“冯叔叔,你看究竟是啥虫子,怎么到处乱飞?”冯花匠想来想,后来一拍大腿,惊叫道:“螟蛉,这种小虫肯定是螟蛉,临湖潮湿,香味太浓,否则杜蘅草上不会滋生小虫子。”我俩怕梁婉容怪罪,两人一合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盆杜蘅香草换作长势旺盛的葱兰。

第六十一章 土豪湖畔劝淑茵

傍晚时分,上官仁一人漫步兰蕙园,望着满园茱萸、篁竹和荼縻,内心油然而升一抹伤痛、一抹凄惶的愁绪。这份愁绪像萦萦绕绕的袅雾遮盖着他,使他无处可藏。上官仁吸着烟默默地走着、望着,青翠的篁竹和他亲手种植的茱萸枝繁叶茂,心想:螭魅岡两,莫能逢之!螭魅岡两,莫能逢之!上官仁心情怫郁,掐灭烟蒂,坐在牡丹亭下,看到一道红光落在土埂脊上,将覆在土埂脊上一层苔藓染成石榴红。

我围着一条田园花卉牡丹折枝薄丝巾,头发盘了一个佣人髻,两边各卡着一个玳瑁梳子。耳垂上摇曳一款琉璃翠流苏珠子。手腕上各戴一只草蓠色串绳链。一袭紫绡牡丹领玄裷长摆裙裳,露出修美白皙的臂膊。脚上穿着我最喜欢的黑白高跟皮靴,靴沿上镶着一种用莆草叶嵌出的金边,使我历练、端庄、而俏美。我浅笑盈盈地向上官仁而来,问道:“上官先生,原来您在兰蕙园?”我拿着一朵新摘的紫色凌霄花,接着道:“您说想上莫愁湖畔赏落霞,我正在四处寻你的影子哩。”上官仁回道:“是呀!我走着走着,居然到花亭下了。我以为你在忙,既然来了,咱们同往湖畔。”

我们说笑着,遂往外走。莫愁湖像伶俜而立的翩翩仙女,静静毗邻于香墅岭。湖畔生长着生机盎然的蓼花、菖蒲,和一些笔直的篁竹。我看见远处青衫女余鸯轻划小船,采满莲蓬,见到上官先生放声唱小曲:“良辰美景,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余鸯迎着上官仁笑呵呵地问:“喂,上官先生,您来了?”上官仁向余鸯招手,回道:“余鸯,我来湖畔散步,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吗?”余鸯手绾鬓发,笑道:“马上要回。淑茵姐也来了?”上官仁说:“她既是我的佣人,也是我的搭档。”待到了湖岸,余鸯跳下了船,走近我和上官仁,热情地寒暄:“先生真是大忙人,看见先生来湖畔散步,真让人高兴。我受先生恩泽在湖畔采莲打渔。先生,请将我采摘的莲蓬带回家。”上官仁笑笑,说:“好的,正好淑茵在,一会儿让她拿上。”一边说着,余鸯拿来一些饱满的莲蓬。我望着余鸯身穿青衫,身材欣长,婀娜美貌,心间骤然产生亲和之情。一直以来,她总在歌声中出现,我见过她几回,每回都来山庄送鱼,所以心里无比感动。我饶有兴趣地问:“你唱的是什么曲,真好听。”余鸯看着我,遮嘴一笑,道:“哪是什么曲儿,只因我在湖畔闲得慌,瞎编乱唱。”我说:“你唱的可真好听,我常常能听见哩。”

余鸯笑道:“我常年在湖上打渔采莲,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子赚钱养家糊口。”上官仁望着笑了笑,对我说:“家中常有人送鱼,便是她的功劳,你可别小看,湖里大鱼全被她捕走了。”我一听油生敬意,笑道:“余鸯,你是芙蓉镇人士?”余鸯回道:“我家祖先曾在芙蓉镇生活。几年前先生的山庄建成后,莫愁湖的面积也更大了,先生对我家好,照应我在湖上打渔。”上官仁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余鸯说:“马上要回了,父亲在家等着我,我要快点回家给她烧饭哩。”说完,打理行具准备返回,走时又回头叮咛:“湖边长满毛茛、莎草,和蜉蝣,千万要小心,别让它们追缠身上了。”余鸯望了最后一眼,汲汲走回家。

上官仁面色忉忉地望向四周,碧波微漾的莫愁湖,湖畔上篁竹青葱,竹下有栝楼,一切份外熟悉。但是,他充满着焦虑和不安。我们伫立湖畔,一直看到残霞散绮,一片昏蒙宁静的夜色降下。“淑茵,湖畔向来阴冷,你觉得吗?”他问道。“嗯!”我应允着,将脖颈里的田园花卉牡丹折枝薄丝巾轻轻拢了拢。上官仁冷鸷的目光停留在一株篁竹上,原来,正有一只竹雀发出一连串啼叫声。上官仁道:“你听,有一只鸟,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说:“是的,它孤零零地栖息在竹枝上。”上官仁笑道:“走,我们瞧瞧它。”上官仁移动脚步,带着我走近篁竹下,凝眼一望,一只毛羽苍翠的小鸟倚在一丛篁竹上。小鸟发觉有人盯着,立刻停止啼叫。上官仁怕惊扰它,“嘘”了一声,顺手摘下一朵花,说:“走,到那边的礁石上坐坐。”于是,我们束手束脚地走上礁石。晚风拂动着我的长发,我的脸庞被余晖遮盖,像涂满石腊一般庄重凝然。傍晚,湖畔的风微微张扬,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地刮进眼底。我的眼眸中沁出一丝泪珠,拿出绢帕,我在眼眸上揩了揩。“淑茵,你怎么了?掉眼泪了吗?”上官仁吃了一惊,问道。我不好意思地淡笑一声:“先生,湖畔风大,眼泪流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上官仁又说:“你知道我为何想来莫愁湖畔吗?”我茫然一想,哈哈笑道:“先生郁闷了,一定是想让我随你散步。”上官仁的目光注视着我,再问:“来山庄两年了吧?考虑过今后的打算了吗?”我静静地思考半晌,笑道:“先生话里有话,一定想告诉我什么?”上官仁微一颔首,又摇一摇头,说:“坦率地说,你已熟悉了我山庄的情况,包括我、梁婉容和黎儿,我们一样对你很了解。现在,我为了对你和我们负责,想把一些事与你讲清楚。”我侧耳听着,懵懂地笑道:“我早知道先生会找我谈话,我已做好了准备,请先生明示。”上官仁左手拈花,右手理花瓣,心里是一腔浓浓愁绪。两年来,他亲眼看着性情笃真、为人诚恳的我,将他家中大小事用心打贴妥当,既感欣慰,也有一丝隐约的担忧。他担忧之事,是我与上官黎日渐成熟的感情。有的时候,他简直不敢想信,将来,我一个女仆会以怎样的形象入主香墅岭?换句话说,我会不会真的成为上官黎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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