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卢闰倒也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门派,这人住的地方距离截云山并不算远,算起来两边也算是邻居,呃……邻居?“这位……可是鬼医前辈?”
这附近山清水秀,虽不算武林中人开山立派的首选,但也不该只有三两个三流门派在此立足。原因就是这里二十多年前出了一个大恶人,屠尽了当时这附近最大的一个武林世家满门。当时武林正道还组织人手征缴过这恶人,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这人也就在附近一个无名山谷里住了下来,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风声,说这人有着一手通鬼神的医术。也确实有不少人来寻这恶人求医,渐渐的这人也就得了个鬼医的名号,甚至他住的那个山谷如今也被称为鬼医谷。
“还算有点机灵。”鬼医点点头,“那你是被截云派的仇家打下来的?”
“不,我是被我师父师兄打下来的。”
“哦?”鬼医独眼一辆,笑得更……诡异了,“不错不错。”
都惨成这样了还不错?
“既如此,我便收下你做个杂役吧。”鬼医把手上拎了半天的那桶水递了过来。
“前辈……”
“怎么?你不愿意?”见卢闰没接,鬼医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卢闰立刻把水桶接了过来——所以说无欲则刚,卢闰现在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当然也就软了。
“前辈,我能问问怎么我就成了杂役了吗?”刚接过水桶,鬼医就已经当先走了,卢闰却不死心,想要给自己找出路。
“我早就想要个杂役了,铺床叠被、洗衣刷碗、砍柴生火,实在是早就干腻歪了,但却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正好你送上门来了。”
“能再问问,我怎么就和了前辈的心意吗?”二十多年都没找着,他不也都过来了吗,怎么自己这种德性的就和他的心意了。
“第一,你比我还丑,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遇见。第二,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有个师傅还把你从悬崖上推了下来,你如今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第三,你险些被杀,脸上却并无愤恨,这说明你没想着去报仇,这么傻的人,哪里去找?”
卢闰一顿,他还这没想过要报仇,不过原因……好像是因为被打下崖的整个过程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他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想恨也有些恨不起来。再者说,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而且对七师兄母子一直不错,他要是恨掌门,要报仇什么的,七师兄怎么办?
如果在仇恨和……友情?之间二选一,是其中一个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念想,卢闰宁愿选友情,那让他舒服得多。
卢闰还想垂死挣扎一番,让鬼医放了他,谁知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回了头:“你问这么多,还想回去?有人等你?”
“勉强……是有人等吧。”
“你这么丑竟然还有人等?”鬼医看着卢闰,阴阳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嫉妒。
“不算等。”卢闰背脊发凉,慌忙摇头,“只是我觉得,要是他知道我死了,会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吧?”
“有人伤心可不好。”鬼医立刻笑了,“那你便留下水桶,走吧。”
卢闰差点就把水桶放下,但不过走了片刻,现在他们早就离了那溪流了,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朝哪走?
“想来……他若是知道我受前辈垂青,也是会高兴的。”如今,卢闰也只能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宽慰自己了……
第5章 化蛹
卢闰刚刚从一个名为弟子实则杂役的身份解脱出来,在被鬼医“收容”后,就又过上了名为杂役实则……保姆的生活。
鬼医便是深山之中孤零零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堵土墙,四间茅屋,两畦菜地,竟还有一间鸡舍。不过,这土墙之外,便是茂林老树,卢闰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此处像是《聊斋》中所述的鬼怪居所。
再一想院主人的鬼医名号,也真个是名符其实……
虽仍念着去见七师兄,卢闰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无脱逃的可能,莽撞而行,不过是自取屈辱,自寻死路。他想得明白,心情也便很快调试了过来,一路上不止老实跟着,还细心摘了不少鲜嫩野菜。
回了院中,不待鬼医说话,他便立刻老实去做了午饭。厨房之中各式调料竟也齐全,房顶上还挂着两条腊肉,几只风鸡。
卢闰当即自菜畦中摘了些油菜,配着腊肉炒了。摘来的野菜洗净之后,加醋加盐拌了。最后摸了两个鸡蛋,做了个蛋花汤。干粮更是简单,厨房中早有做好的馒头,炒菜时放在锅边,菜好了,馒头便也热了。
两菜一汤端上捉来,鬼医凑过头来,鼻子抽动嗅了两嗅,犹豫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中。这才疑惑抬头:“你这人长得虽丑,手艺倒也不坏。”
“家常小菜,前辈吃得顺口便好。”卢闰性格冷漠却并非清高,况且前世毕竟也活过了四十多个年头,日常处事还是知道如何进退的。
鬼医看了卢闰一眼,别看他长发如墨,那半张好脸也是青春年少。那不过是他内功深厚,又精于养生而已。若论真实年龄,他直比卢闰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
鬼医自身便有一张丑脸,他自是明白这貌丑者的苦楚。况且这卢闰并不像他,是中途毁容,彼时心智已坚。而是天生貌丑,且又并无家人依靠,如今更是生逢大变。按理说,一人经历如此,不是灰心丧气,绝望厌世。便是愤世嫉俗,扭曲疯狂。
但这卢闰看样子却是两边不沾,虽说不上是洒脱自然,却也是轻松随意,便如同将自己当做了普通人,并不以自己的丑脸为意。
这到让鬼医不由的嫉妒起来,他毁容至今,二十多个年头,却依旧因自己那半张脸为心病。不知弄出多少恢复容颜的法子,实则他自己也知都是自欺欺人,却是难以放弃。如今看来,他的心胸却还不如这么一个只会些庄家把式的小辈。
“啪!”筷子一放,鬼医忽的坐了起来,“不吃了。”冷森森跑下三个字,径自回自己房中去了。
卢闰虽奇怪,却也并不劝慰阻拦什么。鬼医走便走了,他径自端了那几乎丁点未动的饭菜回了厨房,与早些微自己留出来的饭菜混到一起,抓上馒头,开吃。
第二日卢闰依旧自觉。
鸡鸣则起,操持早饭,打水喂鸡,清理房间。看看天色不错,问过鬼医还,将两人的被褥都搬了出来,于院中晾晒。
被褥晾好,他便端着一个大木盆朝溪水边走去,准备洗衣——都是鬼医的,卢闰至今还只有身上这一身破衣烂衫而已。
他刚走到院门,却听鬼医说:“不需你去,自有人来。木盆放在墙角便好。”
卢闰虽奇怪,但也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放好木盆。未等多久,鬼医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个面具,一个他自己戴上,一个却给了卢闰。
又过了小半刻,敲门声响起。戴着面具的卢闰老实去开门,却是两个普通猎户打扮的山民,带着六个江湖人士。
“敢问……”领头的江湖人士见了卢闰便拱手见礼,卢闰慌忙躲开:“我不过是一杂役而,此间主人还在屋内。”
卢闰虽有些好奇鬼医如何知道有人来了,却也知道不该多问。引着那领头人进了屋,便老老实实的去一边分拣药物了——刚交给他的工作。
分拣了片刻,就看那武林人士除了一个病人之外,纷纷出门,一个个脸色难看无比。两人朝那盛满了脏衣的木盆走去,其中一个端起木盆,两人低着头奇快无比的便消失在院中了。另有两人随着那猎物走了。剩下的一个自屋后寻了斧头,尴尬的朝卢闰笑笑,拎着斧头也出院去了。
溪边洗衣的,外出买杂货的,砍柴担水的,到了晚些时候,便是做饭也都是这些“病人家属”动的手——烤野兔、烤山鸡、烤全鹿,江湖人常有露宿野外的时候,烧烤倒是做得还算不错,就是大夏天的吃这些,火气太大。
看着这些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大侠们,卢闰也算明白了。在没有他这个杂役之前,这位鬼医的杂活都是谁给干的,屋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哪里来的了……
如此,在并无病人之时,小院中的杂活便是卢闰全包,有了病人,卢闰便只需分拣药材,外带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