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喘着气,金戈之声已全然听不到了,耳畔传来一阵阵虫鸣鸟叫声。
不知柏回怎样了,玉衡大急,却无法可施,她回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他后腿。
又不知何处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声,玉衡蜷缩在灌木丛里,寒毛直竖,一动不敢动。
四周都是黑暗一片,只能隐隐看到树木的影子。枯叶时不时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动。
玉衡又忧又怕,坐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就这样丢下柏回,慢慢地往来路摸去。
可走了很久,也没有再听到金戈之声,反而不知何处山谷,几只老鸦开始此起彼伏的哇哇惨叫,听得人心里发渗。
玉衡强忍住害怕,继续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倏地摔了下去,小腿磕上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疼得她眼泪直流。
眼泪一流,心中担忧委屈突然被无限放大,心里一阵发酸,玉衡再也忍不住,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这十余年来从来没有哭过一次,连苏茹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此刻她迷失在这深山之中,柏回眼下又生死不知,竟是越哭越觉伤心。
正这时,一旁传来‘沙沙’声,像是什么动物踩在枯叶上一样,那声音由远而近,竟是朝她逼来。
玉衡吓得止住哭泣,睁大眼睛朝声音那边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又惊又惧,连忙爬起身来想跑,刚跑了没一步,磕到的左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登时跌倒在地。
那声音越加近了,像是已到了跟前。玉衡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隐约看到一个大型动物的身影朝她走来,可能是老虎之类的,吓得她几乎闭过气去。
只感觉到那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尖叫刚出便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嘴。
玉衡瞪着眼睛,感觉嘴上的覆盖物很是温热,像是——手!
“别怕。”一道人声在她耳旁响起,听来有些熟悉。
原来是人!
这个认知让玉衡惊喜万分,她几乎是在瞬间,不能自已地一把紧紧抱住了那人,后怕之余,一种幸存之感让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那人猛地被玉衡抱住了腰,不由一怔,本想将她拉开,又听她哭声颤抖,想来是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吓坏了,本是要推开她的手,神使鬼差地轻轻拍上了她的背。
玉衡哭了一会儿,理智渐渐回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竟将一个生人紧紧搂住痛哭,连忙放手,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对不起,冒犯到你了吧...”
话还没说完,一股血腥味直扑入鼻。
“你受伤了?”玉衡惊问。
那人简短地嗯了一声。
是个男人。这声音极为熟悉,玉衡一时想不起来,她突然想到包袱还被自己背在背上,幸好是斜着背着,不然可能在这一路奔跑中掉了。柏回的伤药还有一些剩下。
“我有药!”玉衡匆匆解下包袱,摸出打火石和蜡烛,呼哧一声将蜡烛点燃了。
四周慢慢亮起来,玉衡朝那人的脸看去。
在昏黄的烛光下,那人正坐在枯叶上,身着玄衣,一张如玉的脸庞,半点血色也无,面上沾了几滴鲜血,烛光一照,像宝石一般透着光泽,诡异地红得有些好看。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正向她看来,目光清冷。
玉衡手一抖,蜡烛掉在地上,火焰扑哧一下灭了,四周重归黑暗。
“柳...柳东家?!”
柳玄机没有搭话。气氛微凝,只听得声声虫鸣鸟叫入耳。
不多时,玉衡回过神来,慌手慌脚地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掉下去的蜡烛,却半晌也摸不到。
“奇怪,明明掉在脚下的...”玉衡无意识地嘟哝了一声。
柳玄机依旧不发一言。
玉衡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蜡烛,连忙点燃了蜡烛,烛光重新将两人的脸照亮。
玉衡一手拿着蜡烛,一手在包袱里翻找出伤药。
“你伤在哪了?”玉衡问道。
“前胸。”柳玄机简短道,说着他费劲从怀里摸出一支白色的瓷瓶,递给玉衡。
“用这个药。”
玉衡听他声音有异,似很虚弱,不由抬眼朝他脸看去,却见他脸依然是一派清冷,看不到任何痛楚的神色,只是眉宇紧紧地皱着。
她接过他手里的瓷瓶,将蜡烛凑近他胸前,他胸前的玄衣已湿了一大片。将蜡烛递与他拿着,玉衡双手捏住他的衣襟。却在刚碰上时就愣住了,入手是一片粘腻,她缩回手一看,手掌赫然一片鲜红。
她定了定神,再次伸手将他衣襟拉开,里面白色的亵衣已被染红,轻拉开亵衣一看,玉衡不由得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自肩到左胸,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渗着鲜血。这一刀若是再深一些,只怕就要伤及心脏了。
她一开始见他面色平静,还以为是小伤,这么重的伤,他竟然一声都不吭。
柳玄机见她脸色发白,愣看着没动,似乎有些不耐烦,将蜡烛朝她一递,“拿着,我自己上药。”
“你自己怎么上?”玉衡惊醒过来,知他是嫌自己不够利索,连忙抽出丝巾,胡乱将他胸前的血擦了擦。
柳玄机身体后仰便于上药,一手撑于身后,勉强支撑着身体。
这样的姿势,对他的伤势明显是雪上加霜。玉衡神使鬼差地坐到了他身后,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让他轻松一些。
岂料他并不领情,一手将她推开。
玉衡愣了愣,暗骂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自己的尊严?
玉衡拔开瓶盖,里面是一些青色药粉。药粉洒上伤口之时,柳玄机身体突然猛烈地动了一动,玉衡心无旁骛地上了药,抬起头,见他煞白的脸上倏地冒出汗水。
这么重的伤,上药不比洒盐轻松许多,他疼得满头大汗,竟是一声不吭。如此坚韧的人,实是玉衡平生初见,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她不敢耽误,连忙从包裹里取出没穿过的亵衣,打算撕成条好替他裹伤。这亵衣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质量上佳,撕了几下竟撕不开。
柳玄机咳了几声,缓缓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丢给她。
玉衡连忙接了过来,匕首入手微沉,做工精巧,上面镶了几颗蓝宝石,在烛光照映下,反射出幽蓝的光芒,煞是好看。
玉衡却不敢多看,连忙抽出匕首,将亵衣划做几条。匕首极为锋利,既然他贴身收藏,定是极喜爱之物,玉衡用完,即将匕首回鞘,还给了他。
他穿着衣裳不好包扎,亵衣要穿过他的腋下,绕直背部,再绕回来。玉衡只好将他衣裳全数脱了下来,只见他浑身的皮肤在烛光的照射下,如一块上好的白玉。
等包扎好,柳玄机气息已变得极弱,忽然脱力,猛地朝后倒去,好在玉衡就跪坐在他身后,这一倒就倒在了她怀里。玉衡将他接住,自己也被撞得朝后倒去。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好在有她做垫,柳玄机倒无虞。
柳玄机往旁边移了移,玉衡好不容易才爬将起来。见他倒在地上,已闭上了眼睛。玉衡慌忙伸手欲去探他鼻息。
不料他突然睁开双眼,点漆般的双眸中寒光摄人,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如被铁钳抓住般,顿感疼痛。玉衡不由轻吸了一口凉气。
柳玄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寒光褪去,放开了她的手。
玉衡缩回手,揉了揉手腕,知他是本能反应,也并不见怪。
他的玄衣已经血液弄脏,玉衡从包裹里取出自己的男装准备让他穿上。
“你知不知道柏回怎么样了?”玉衡这才想起柳玄机可能知道柏回的下落,急忙问道。
柳玄机摇了摇头,“我们四下散开了。”
玉衡心下一黯,又不由燃起了些希望,柳玄机都能逃出来,柏回也一定可以的。
柳玄机从她手里接过衣裳,入眼见是玉色,不由一怔。
“这是我的衣裳,你放心,我没穿过的。”玉衡急忙解释道。
柳玄机点点头,轻声道谢:“多谢。”接着缓慢地自行穿了起来。
这套男装,玉衡穿着很宽松,柳玄机穿来,就有些小了。他缓慢地穿好,露出一小截手腕。
玉衡收拾好了东西,一时惶惶不知该往何处去。这山林深深,想寻柏回也不知该去哪寻。
柳玄机低声咳了一阵,‘噗’地一下将蜡烛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