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进了屋,孟氏见她小脸冻的发红,赶紧让人拿了手炉给她,叫她喝了两杯温酒暖身子。
略暖和了一点,孟婉才把羽缎脱了,递给丫鬟去挂着。
孟氏挥挥手,只留了一个妈妈在身边,其他伺候的小丫鬟都被赶了出去。
姑侄两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孟氏问了孟家的情形,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孟婉的婚事上。
孟氏道:“起先我怜惜你,同为孟家女,姑姑也想你过的开心些,遂一直替你撑腰,想你挑拣两年再嫁。看我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你父亲的德行我再熟悉不过,幼时便已经养歪了,现在又苦了你。你母亲身子不好,若是不好替你操心,趁姑姑还有力气,你把心里话告诉我,有宗渭在,也好替你谋划谋划。”
孟婉又感动又心酸,抹了抹眼睛道:“姑姑别说这样的话,兄嫂都那般孝顺,您养的好的。”挨着孟氏坐近了些,她依偎在孟氏的怀里。
孟氏拍着孟婉的背道:“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只是婉儿啊,姑娘家的,真的耽误不起。宗渭和云昭是有奇缘,才遇到一块儿做了夫妻,你若是气运不好,后半辈子就难熬了。
我活了这么多年,以前的姐妹们现在早就见不上面了,但她们的前途我也都听说了,惨烈的十分惨烈,有自缢的、被婆家磋磨死的。还有过的顺心如意的,其实也不那么如意。就好比我,老来是轻省了一些,年轻的时候日子也很难熬,否则也不会落下一身病,正是这样,我才想你过的更好。”
孟婉点了点头道:“婉儿明白。”
孟氏道:“我听宗渭说了,陆家那小子对你有情。若是你肯,便早些把事情定下,若是不肯,我便趁着年里,让你嫂嫂替你好生相看一门,你看如何?”
孟婉心头直突突,一时间口干舌燥不知道如何答话。
孟氏道:“这事暂且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孟婉应了,留在荣贵堂给孟氏捶肩捏腿,一起用了午膳,下午看着孟氏睡沉了才离去。
回了青竹院,孟婉便听说兄嫂回来了,陆放那个杀千刀大半月不见音信的也来了。
孟婉绞着帕子,心情很复杂,她一方面很想他,一方面又怨他。
正烦闷着,栖凤堂的丫鬟便来请了,孟婉带着过去,在次间里见到了陆放。
孟婉同兄嫂见过礼,刻意地忽略了陆放,那厮却一直拿眼睛瞪着她!
他还好意思瞪她呢!这么久就来了几封书信和一些小物件,怎么好意思瞪她!
实在忍不住了,孟婉斜他一眼道:“瞪什么瞪!”
陆放见小妮子终于同她说话了,便扬唇笑道:“这如何是瞪你了?”分明是想她想的恨不得将她吃掉,所以直勾勾地看着她嘛!
若非贺云昭打断了两人,怕是要闹下去。
一起用饭的时候,陆放还不老实,明面上看着正儿八经在吃饭,脚底下却总是踩她。
孟婉退,他便进,孟婉进,他便退。
几个回合下来,陆放吃了亏——他哪里舍得用力踩她,不都是被她踩着玩。
孟婉不好意思跟他多闹,陆放却好久不见她,偏要粘着她闹。她偏了脚引着他往旁边踩,再收脚的时候陆放追了过来,踩到了曹正允的脚。
曹正允咽下嘴里的饭,忍不住噘嘴道:“陆叔叔,你踩我作甚!”
曹宗渭瞪了陆放一眼,道:“到我家蹭饭你还要踩我儿子?再不老实我就把碗盖你脸上。”
陆放笑笑道:“要把婉儿盖我脸上啊……”
孟婉低头吃饭,不去看陆放。
用过晚膳,两人从栖凤堂出去的之后,陆放也一直跟着她。
孟婉斥他道:“你就一直这么没脸没皮?”
陆放正经道:“什么叫‘一直’,这神功开始最近才修炼出来的。”以前他走在哪处不是别人追着捧着他?
走了一段路,陆放说了一些话哄她开心,还同她解释了这些日没来的缘故,顺便道:“你嫂嫂御下真严,什么东西都送不进来了,我是见不得你也传不得信给你。真真是难过!”
孟婉心里有些甜蜜,她没正正经经地和人两情相悦过,若这次算的话,那还是第一遭。
她不懂太多男女之事,只晓得现在心里头还是那么喜欢着的他,不管是幼时的他,还是对她动心之后的他。
陆放瞧她和颜悦色的样子,反而不拿软话哄她了,而是同她说,她多久不嫁,她就等多久。
孟婉心都偏了,有了答应他的想法,只是还有些害怕,便拿要回金陵,归期不定的话吓他。还自己主动提了金陵的事,对他道了谢。
陆放并未拿这事多做文章,只说举手之劳,还肃了神色跟她说想她,方才栖凤堂的时候也不是瞪她。
他就是想她了,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明天开始双更,预计再写六章就正式全文完结了。
☆、番外之孟婉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初二这日与陆放别过, 孟婉在青竹院闷了五天, 初七的时候,要不是贺云昭派人过来问她, 她还不想出门。
夏秋亲自过来请了孟婉过栖凤堂。
贺云昭让人备了下火的茶给孟婉, 两人见面的时候,她果然看见孟婉唇上上火了。
什么也不说, 贺云昭体贴地让孟婉喝了茶水下火, 待她坐定了才道:“几天都不出来走走,虽说大冬天的,也不怕闷坏了?”
孟婉看了看房里的丫鬟, 没有说话。贺云昭挥挥手,小丫头们便都出去了。
招招手, 贺云昭让孟婉坐到她身边来, 问她:“还没想清楚?”
孟婉捂着脸,哭了起来,抽泣道:“我怕他负我!”
贺云昭也不说安慰的话, 只把理儿摆了出来,道:“婉姐儿,我便说说我的想法。你如今也是进退两难,要么狠了心回去真的绞了头发做姑子, 要么便在京都拿了主意,回了金陵好办事,省得以后被你父亲拿捏。若你怕他负你,我只告诉你, 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做那负心汉,现在的女子嫁人,哪个不是拼了一生去赌的?”
给孟婉擦了擦眼泪,贺云昭继续道:“好男人都是他自己吃了苦头才修来的,就好比你表哥,若是没有宝沅姐姐在前,他也未必会懂得情情爱爱,未必会珍惜看重爱人,吃过苦头,有了比较,心里才有了一杆秤,知道该怎么做。”
孟婉吸了吸鼻子道:“嫂嫂的意思是,陆放可嫁?”
贺云昭道:“索性你就把陆放当寻常人,抛却以前的情谊,只看他家世相貌品行,你若觉得相看这样的人,你愿意嫁,那就嫁,若是不愿意,再挑就是。反正不论嫁了谁,既然你有这样的性情,就做好了过的好不好,都肯承受的准备。将来夫婿爱你敬你,你也这般对他。若是负了你,便狠下心和离回娘家,既然已有了做姑子的心,又何惧早晚?”
前一世若非贺云昭娘家式微,自身难保,她又因胎儿和夫妻情分而心如死灰,也该反抗一遭,只是打击太大,实在不得气力挣扎,又因病中无力防备,才落得个凄惨下场。
这一世她也想通了,女子最要紧的还是要自强,若是自己强了,再狠心的汉子,也伤不着她。
孟婉嫁谁都不能千分万分地保证荣华富贵一生,所以贺云昭现在不劝她挑谁拣谁,而是只劝她要自己自强自立。
孟婉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搂着贺云昭的肩膀道:“可怜我无娘家依靠,又实在没有脸皮频频叨扰兄嫂,叫姑姑与你们为我烦忧。否则也不会这般踌躇。”
贺云昭抚着她的手道:“说的什么见外话!只我和你哥哥在一天,你便有一天的依靠。何况还有两个小辈,麾哥儿允哥儿虽不常粘着你,对你的情分还是很深的,将来多走动,情分自然淡不了。我是个什么性儿你也清楚,我向来重情分,淡血缘,否则也不会实心实意地接纳两个哥儿。我今儿说的话,除非我哪日被狐狸迷住了改了性儿,我活一天,便做得一天的数。”
孟婉千恩万谢,见了旁边的笸箩里有一把剪子,拿了起来,狠心地咬牙绞下一绺头发,拿帕子包着,交给贺云昭道:“嫂嫂今日的话我听明白了,若来日他负了我,我有那委曲求全不堪的一日,但请嫂嫂拿这见证来割我的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孟婉一向孝顺,又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这般狠心剪下了头发,可见其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