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商量了一夜,决定过几日打听一下再给赵氏个准话。
定南侯府里,赵氏一回家就让人守着角门,只要方老爷回来了,赶紧通报到她这儿来。
一直到晚上,方老爷才回来,下人还说他喝醉了,赵氏为着避嫌,当夜不好再问,一整夜都没睡好,大清早起来,就让人把妹婿给捞了起来,在次间里见了方宝柔一家三口。
赵氏好说歹说,把张瑾私德上的毛病列了一大堆,苦口婆心地劝妹婿,道:“宝柔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做爹的于心何忍?”
方夫人忍不住道:“天底下哪有不纳妾的男人,夫妻两个只要能相敬如宾便是好了。求男人一心一意,还不求菩萨天上下银子!”
方老爷撇了撇嘴,倒是觉得妻子说的很对。
赵氏见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反对这桩亲事的意思,看了方宝柔一眼,道:“宝柔,你快跟你爹说说!”
方宝柔一听对方父亲只是七品小官,而他本人连个功名都没有,一下子感觉跌入泥土,故作羞涩道:“这种事,我哪里好置喙……”
急切之下,赵氏只得横了心道:“你们若不听我的,宝柔的婚事我也不管了,她的嫁妆我只出个添箱礼,别的你们也别想了!”
方宝柔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挖了一块肉下去,赵氏许诺给她的嫁妆可值两千两银子,若是少了这份嫁妆,她哪里能体面地嫁去张家!就指望她父亲给的嫁妆,嫁过去了还不得捉襟见肘。
新妇拿不出银子打赏下人、讨好公婆妯娌,往后也就别想在夫家立足了。
方宝柔绞着帕子,心里不知道再思量着什么。
方夫人倒是无所谓,反正赵氏给的嫁妆又到不了她手里,方宝柔少拿嫁妆,她又不在乎,只要跟张家结亲了,以后好处还怕少得了?
方宝柔打定主意,便劝了继母道:“母亲,女儿终身大事,不好马虎定下,且再等一等。”
赵妈妈扯了扯嘴角,很是不屑,某人刚还说不好置喙,这会子倒是好意思了,真没脸没皮!
这样的心机,也就只能拿捏心软糊涂的赵氏了。
方夫人不想两头得罪,便敷衍赵氏说:“宝柔说的对,先不急,两家看看再说。”
赵氏很着急,她问妹婿:“你昨儿去见的谁?是不是跟张家人见了面?可没有瞒着我把婚事给定了罢?”
方老爷摇摇头道:“只是喝一些酒,定下婚事还早着!”
心里轻松了一截,赵氏道:“那便好,听我的没错,叶家小郎君绝对是配得上宝柔的。”
此事暂时没个定论,方家一家子离开了千禧堂,赵氏以为他们动摇了,还准备再拿一些东西添置在方宝柔的嫁妆里,让方家彻底松口。
方家一家人回了客房之后,方老爷和方夫人两个商量道:“还是张家好,那嫁妆不要就不要了。”
方宝柔急切道:“难道父亲肯补给我?”
方夫人白她一眼说:“家里有没有那些银子你心里不清楚吗?而且只管你出嫁,你弟弟妹妹在家喝西北风呢?”
冷着小脸,方宝柔道:“我不管,姨母的心意,我非领不可!”
方夫人劝道:“叶家连你爹都不如,你嫁过去受那个罪做什么?你也太自轻自贱了些!”
方宝柔被骂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我又没说想去叶家!”
方夫人冷哼道:“你姨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难道你还想又嫁去张家,又得她的银子?”
“为什么不可以?”方宝柔脱口而出。
皱一皱眉,方夫人道:“怎么可以?你说我听听。”
把脑袋一扭,方宝柔没好气道:“自是可以!”
方老爷和方夫人两个琢磨了一下,对视一眼,有了个馊主意……也许还真可以!
这一家子拿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去赵氏那边递了话,说答应方宝柔嫁去叶家。
赵氏开心的不得了,当即就让人送信去叶家,正好叶家除了方宝柔去过六皇子府的事,也没打听到别的事,便同意先相看相看。
借着明日上香的机会,赵氏约了叶夫人,带上长久“不孕”的苏绿檀,一起去了寺庙里祈福。
苏绿檀冷眼看着赵氏做的糊涂事,甩开袖子不管,自去了有求子观音的大殿里,点了三炷香,虔诚地拜了拜,跟菩萨说了好一会子的心里话,才拿起求签筒,求了一签,她问的是到底该不该跟钟延光坦白。
掷出一支竹签,苏绿檀看不大懂签文,但是“中下签”三个字她是认得的,忐忑地拿着签文去给大殿的解签和尚,她十分担忧地问:“结果是不是不好?”
那和尚点着头,皱眉道:“嗯,是不大好,签文提示施主量力而行,切莫操之过急。”
吸了口凉气,苏绿檀满怀心事地走了,所以还是等钟延光醉酒行事比较好。
她刚走不久,解签的和尚换了值日,新上值的和尚把竹筒里的签文检查了一遍,皱眉道:“谁做事这么不小心,怎么把中下签全分一个竹筒里了?”
……
苏绿檀从寺庙里出来之后,便去同赵氏会合,她已经走到了甬道外面,远远从方门叶夫人的脸上判断,这门亲事谈的还算顺利。
倘或方宝柔真心肯嫁去叶家,也未必不好,只是她野心勃勃,这么亲事还真说不准做的好不好。
还不待苏绿檀一脚跨进门去,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国师在她身后道:“定南侯夫人?”
一回头,苏绿檀惊奇道:“国师怎么在这儿?”
国师微微点头,道:“我与这里的住持常常谈经论道,今日便是,敢问夫人来此作甚?”
苏绿檀道:“自然是拜菩萨的,不然我还能干嘛?难道也来求剃度不成?”
嘴角一抽,国师恨不得扶额道:“我是问,拜什么菩萨。”
撅撅嘴,苏绿檀有些失落道:“送子观音。”
国师见她情绪不高,道:“不如……我替你算一卦?”
苏绿檀抬头,忽又摇头,道:“算了,顺其自然。”
多求一卦,不过是多些失望,依她的聪明,怎么可能灌不醉钟延光,迟早有办法!
稍稍欠身,苏绿檀道:“我走了,国师告辞。”
国师见她要从往石门里去,抬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奈何因手臂受伤,动作不大自然。
苏绿檀顿时看出端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于感激和礼节问道:“国师受伤了?”
银色的面具下,国师道:“……没有。”
苏绿檀语塞,当她瞎子吗,不过对方不乐意说,她也不会多问,便道:“没有就好,那我走了。保重。”
国师眼睑微垂,她明明就是看出来了。
苏绿檀走开两步,国师喊道:“夫人。”
一转身,苏绿檀回头问他:“怎么了?我这回可没带金疮药。”顿一顿又道:“带了也不能给你了。”
钟延光会吃醋的,国师疼也没办法了。
国师问道:“侯爷有三日没归家了吧?”
想了想,苏绿檀道:“是了,夫君大前日派人回来传过话,说是要出京一趟,三五天才能回来。”
国师提醒道:“若是侯爷……回家了,让他不要往荒芜多雾之地去,有事尽量在京中解决。”
秀眉蹙起,苏绿檀道:“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国师再不肯多说,旋身离去。
苏绿檀站在门口发呆许久,身后有丫鬟在喊她了,才愣愣回神,走到了赵氏那边。
回程的马车上,苏绿檀托腮琢磨着国师的话,他明明就是在提点她,可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荒芜多雾之地不能去,难道是谁有人暗算钟延光?
想起钟延光被投毒的那次,苏绿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在南夷的时候,他就是在大获全胜之后,回城途中被人下蛊。
一想到这个,苏绿檀都没心思听赵氏说话,被喊了好几句,才扭头道:“老夫人您说什么?”
赵氏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苏绿檀的轻慢,道:“我说宝柔的事,还要你帮着操心,到底是一家人,她都要出嫁了,从前的小事就别计较了。”
苏绿檀自有打算,她笑答道:“好啊。”她就等着看看,这桩婚事到底成不成。
回府之后,苏绿檀没闲心思立刻操办方宝柔的事,着人去前院叫了钟延光的小厮如茗过来,问了好几句话,却都没个答案,便使唤他去六皇子府送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