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茗头皮一紧,他知道两位主子吵了架的,他战战兢兢道:“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眉头一拧,钟延光道:“说罢。”
如茗道:“夫人她……”
一紧张,小厮话也说不利索了,钟延光听得心口一揪,手也顿住了,屏息淡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如茗道:“夫人上午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听说衣裳都脏了,看样子像是……”一咬牙,他闭眼吼出来:“夫人受了委屈!”
刺啦一声,钟延光手里的公文被他撕坏了,小厮弯着腰瑟瑟发抖,整个书房大气不闻。
眨眼功夫,如茗听到一阵脚步声,身边刮了一阵风似的,再抬头,人就没了。
钟延光大步去了内院,他一路往荣安堂去,脑子里空空的,根本没想好见了苏绿檀要说什么话,也没想好怎么解释他突如其来的冷漠。
他只是想见她,只想见她。
再熟悉不过的路径,钟延光不加思考,两条腿自己就快走到了内书房,同正从荣安堂出来的苏绿檀撞上了。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苏绿檀手捧一碗药,睁着漆黑的眸子看着钟延光,声音细细的:“夫君,你回来了?是要回书房拿东西的?”
钟延光一回来苏绿檀就听人说了,催着小厨房熬好了药,正准备送前院去,没料到他已经回来了。
喉结耸动,钟延光莫名觉得眸子发热,嗓子也很干,他嘴唇微微一动,却没说什么话。
往前走了一步,苏绿檀端着药,道:“药不能不吃,也就一两服了,再忙也先把药吃了好不好?你看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这几日公务很忙,熬的很厉害吧?”
钟延光好生愧疚,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第66章
甬道上,钟延光接过案盘,捉住苏绿檀的手腕,牵着她往内荣安堂去。
苏绿檀有些错愕,问他:“夫君,你不是去书房的么?走错了。”
甬道上北风呼啸,钟延光也没顾着回答,直接把人带回了荣安堂。
到了内室,钟延光放下案盘,端起药碗,咕噜噜一口灌了下去。
苏绿檀小声提醒道:“慢点喝。”要不是刚才外面风大把药给吹温了,她还真怕钟延光被烫伤。
喝完药,钟延光把碗放下来,苏绿檀掏出帕子替他擦嘴。
钟延光握住了苏绿檀的手腕,直勾勾地看着她,存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苏绿檀毫不惧怕地回应他的眼神,因怕他又躲她,率先挑开矛盾,道:“这几日就这么忙?”
钟延光没说话。
蓦地红了眼睛,苏绿檀委屈道:“还是你压根就不想理我?”
钟延光启唇却不知说什么,躲开她的视线,低声道:“不是。”
苏绿檀着急道:“就是就是,明明就是!”
钟延光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绿檀低着头,声音细细的:“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
心跳都漏了一拍,钟延光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把苏绿檀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他哑着声音问:“老夫人为难你了?”
他不该躲着她,这才三天,就让她吃了亏。
苏绿檀不说话,只留了乌黑黑的发顶给钟延光看,她的头发齐齐整整的,簪着金簪,往下看去,只瞧得见她的遮住眼珠的眼睑,还有微圆的鼻尖和粉嘟嘟的唇,美丽又惹人怜。
钟延光又问:“老夫人是不是让人对你动手了?伤着哪里没有?”
吸了吸鼻子,苏绿檀没有吭声,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不仅没吃亏,还教训了方宝柔一顿。
但她就是不说,就得让他好好心疼心疼。
果然苏绿檀一直不说话,钟延光就又急又怒,松开她的手旋身就要出去。
苏绿檀死死地扯住他的衣摆,哽咽道:“我不要你走……”
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块,撕扯着血肉,钟延光四肢骤然发软,这些日硬撑着筑起的防御墙瞬间土崩瓦解。
他是不是欺负她,欺负得太过分了。
苏绿檀带着哭腔问:“我知道,方表妹说我坏话了,可你为什么不信我?你问一问我呀,你怎么能不问呢?”
苏绿檀不是不委屈的,她知道钟延光心里藏着事,不想告诉她,她本来以为可以温柔体贴地为他护着那些个小秘密,但她忽然发现,她不要温柔,不要善解人意,她受不得他不理她,她就想知道他的心事,她想跟他一起分享和承担。
就当她是个不够通情达理的坏妻子好了。
钟延光心口疼的厉害,声音干涩的很:“我没信她的。”
拼命摇头,苏绿檀眼眶越发泛红,道:“你不信她,那你怎么会几天都不理我。”
钟延光看着苏绿檀的眼睛认真道:“我真的没信她。”
苏绿檀没出声,眼泪一滴滴顺着面颊滑落,钟延光无措地看着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摸着她的面颊,用拇指不停地替她拂去泪水。
可他越是这样,苏绿檀的眼泪流的越是凶,钟延光用上袖子,袖口湿了一片,她的眼泪擦了又来,就像潺潺流水,不多,却止不住。
钟延光放软了声音,像是在哄她,也像是在求她:“绿檀,是我的错,你别哭好不好?”
“哇”地一声,苏绿檀哭的更厉害了,眼泪开始情不自禁地流。
他为什么要哄她,她本来没那么想哭的,一听到钟延光让她别哭了,就真的想哭了,特别特别想哭。
钟延光从来没这样惊慌过,搂着苏绿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过了好一会,哭声小了,他才重新替她擦脸,问她难不难受,疼不疼。
脸都哭干了,苏绿檀能不疼吗,点着头,睁着一双肉兔一样的红眼睛,被钟延光拉到了罗汉床上去坐着。
钟延光吩咐了丫鬟打热水来,苏绿檀捂着红肿的眼睛,羞道:“别,我怕丫鬟看见。”
钟延光便让丫鬟把水盆放在次间里,不许她们进来,亲自去绞了帕子,趁着热劲儿给苏绿檀洗脸。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钟延光,动作居然十分细致娴熟,柔软的帕子一点点地从苏绿檀的脸上匀下去,掌心偶尔会触碰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却丝毫没有非分之想,动作干净利落地像是在擦拭他的宝贝兵器,自上而下,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洗了脸,苏绿檀指了指妆镜那边,声音还有些低哑:“蓝色的瓷盒,给我拿来。”
忙不迭地跑过去,钟延光瞧见几个蓝色的盒子,一股脑都抓起来,苏绿檀弱声提醒他说:“美人梳头的那个,对半开的。”
找着了对应图画的瓷盒,钟延光拧开送到苏绿檀面前。
挑了一指头的乳白膏子,苏绿檀噘嘴道:“你转过去,我涂脸挺吓人的。”
钟延光道:“不要紧。”
苏绿檀瞪眼道:“为什么不要紧?是不是我现在就已经够吓人了,你也不怕更吓人了?”
在苏绿檀面上轻扫一眼,钟延光心道,明明她哭也是好看的,眼睛又红又湿润,像委屈的小兔子,让他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狠狠揣进怀里藏起来。
他怎么会嫌弃呢,喜欢都来不及。
不过钟延光不喜欢苏绿檀坐在罗汉床上哭,他比较想看她在另一个地方哭。
苏绿檀见钟延光不答话,眸子又泛起水光。
钟延光立即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妻子在丈夫面前都不能哭,说明丈夫当的很糟糕。”他拉起苏绿檀的手,道:“绿檀,我想做个好丈夫。”
苏绿檀乍然脸红,咬了半天的嘴唇,嘟嘴道:“那你说话要算数哦!”
重重点头,钟延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笑一笑,苏绿檀把指头上的膏子抹到脸上,额头左边点一下,右边点一下。钟延光学着她,在她面颊左边点一下,右边点一下。
转个身,苏绿檀被对钟延光搓了搓脸,把膏子抹开,她才不会给他看自己脸蛋被搓揉捏扁的样子。
她在他心里,只能美,不能丑,一点都不能。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苏绿檀掌心挤着面颊,小脸鼓得像嫩白的包子,俏皮可爱。
钟延光问她:“还用么?”
苏绿檀摇摇头,钟延光把膏子放下了。
钟延光这才挨着苏绿檀坐下。
悄悄地把手伸过去,苏绿檀握着钟延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还用力地捏了捏,道:“夫君,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聊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