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有些语塞,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绝口不提动刑的事,蒋杰不善的看向贺白书,一言不发。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郎已经这么大胆了,竟然敢抹老虎的胡须!
蒋杰不说话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别人欺侮他们蒋家人,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京兆尹。
京兆尹只好又问了一遍逸云,逸云自然还是将才的供词,京兆尹只好继续问她可否有证人,证人倒是有,但是白云观的人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却没有谁亲眼见到蒋永平把她怎么样的,所以逸云有些答不上话了。
京兆尹抓住逸云喘息的机会又追问,逸云知道这本就是谁说谁有理的事,她也是难以言清。
京兆尹说,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那么就都判无罪,当堂释放。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贺白书断断不肯依的,毕竟击鼓之前,他料想的结果可不是这样的!
贺白书发问道:“蒋公子因为咽不下一口气,便带人冲上白云观,想要寻仇,难道这竟是合情合理的么?那要王法做什么?那要官府做什么?”
贺白书这么一问,众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呢,蒋永平准备带家仆动私刑呢!
京兆尹被问住了,蒋永平也被问住了,毕竟寻仇是真,动私刑也是真。
蒋杰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视线由京兆尹身上转移到了贺白书身上。
京兆尹愣了半天,又看了看蒋杰,最后迫于无奈才敢说将蒋永平暂时关押起来,稍后再判!
逸云和林掌柜自然是判无罪释放。
蒋杰淡定站起身,当着许多人的面问贺白书是否故意为之。
贺白书只当听不懂他说话,反问道:“我曾好心饶了狗一命,狗却反咬我一口!”
蒋杰黑着脸,贺白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比作狗!毛头小子,他岂敢?!
贺白书偏偏就敢了。
贺白书盛气凌人道:“莫不是蒋大人忘了前事?”
蒋杰气的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件事他的确得了贺白书的便宜,可是他反咬贺白书一口,又从何说起?
蒋杰问瞪着眼问道:“老夫何曾反咬你一口过?”
却不料贺白书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哈哈大笑道:“我何时说过蒋大人咬过我?”
是啊,蒋杰这是自己承认自己是咬人的狗呢。
蒋杰气急,他一把年纪居然在口舌争上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第38章 立夏(八)
贺白书慢悠悠地对无罪的林掌柜道:“将那张契拿给我。”
林掌柜掏出那张“蒋青”签的契,贺白书将契约抖开放在蒋杰面前,并且以嘲讽地口气道:“巧了蒋千金就定了我们铺子里五十匹湘绣真丝水兰色绸缎,巧了我们铺子里正好走水了,巧了我们铺子里就只有湘绣真丝水兰色绸缎烧毁的最厉害,巧了这契约上交货的日子就在绸缎烧毁后的几天,巧了我们铺子里头一回里出这样子大的意外,蒋大人,您说巧不巧?”还真是巧的恰到好处!
最后几个字,贺白书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些还未散开的群众算是听明白了,蒋杰早就同国公府不和了,早先听说贺白书和蒋永平打过架,后来此事平息了,没想到两家还是有了过节。而且听贺白书的口气,好像是国公府大度原谅了蒋家,没想到蒋家恩将仇报,竟然怀恨在心,算计了国公府一把!
蒋杰铁青着脸,他的两个好孙子孙女,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不过蒋杰不是吃素的,这么多人面前,由不得贺白书胡言乱语,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契,契上果然有蒋青的名字,能花大手笔去买绸缎的,京城蒋家,好像只有他们一家吧!
贺白书冷哼一声,留了个背影给蒋杰。
接着,蒋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被带走,亏他身为刑部尚书,此时却碍于众口难掩,不能替自己孙子说上一句话!
京兆尹结了案之后,笑着走到蒋杰面前,蒋杰此时却没有心思同他说一句话,所以他背着手,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贺白书上了马车之后,卿玉玲问她公堂上审案情形如何,贺白书不是喜欢赘述的人,他只大概说了经过结果。
卿玉玲听到蒋永平被关押,蒋杰横眉冷被千夫指,便觉心满意足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因为那张契还有后续呢!
卿玉玲知道这契并非是蒋青本人所签,而是贺永欢所签,等到蒋杰回去问清之后,必会发现端倪,细察之下,他也一定会发现,其实这契之一计正是自己的庶出女儿和贺永欢联手所使。
卿玉玲很想知道,蒋杰要是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联合外人算计到他的头上,还害得国公府因此事心存怨气,错将他当仇敌,这该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蒋媛想要算计国公府,甩掉贺永欢这个麻烦精,卿玉玲偏不要她得逞,她就要看她惹得一身骚的样子!
卿玉玲就不信失了蒋杰支撑的蒋媛,还能在二房过的顺风顺水,即使她掌管后宅,蒋杰怕是不会叫她安宁的。
卿玉玲想到他们狗咬狗的局面便觉好笑,不知不觉,卿玉玲便笑出了声。
贺白书敲了下卿玉玲的脑袋,宠溺问道:“笑什么呢,还藏了什么心思没有告诉我?”
卿玉玲揉了揉脑袋,噘嘴道:“是他们自作孽,不是藏了私心!你也别问了,过几日你便能听到风声了。”
贺白书没有追问下去,他的小夫人自有思量,他不担心。
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蒋杰了,自己的孙子被关押了不说,外面人的所传之言也不好听,要是哪天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只怕蒋杰总要被苛责几句的。
“逸云呢?”卿玉玲方才想起逸云,于是便问了贺白书。
贺白书道:“放心吧,她跟着林掌柜回去了,林掌柜会送她回白云观,眼下风口浪尖,白云观暂时也不会有事,若是日后蒋老儿敢动白云观,我隔几日便把这事闹起来,叫他这道伤疤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发!”
莫说卿玉玲,若真气急了,贺白书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卿玉玲好整以暇的出门,准备到府中飞云阁一游。
贺国公府是座五进五出的大院落,从大门进来便是正院,过了正院进了仪门通过甬道,便能进入大厅,大厅旁设有花厅,大厅后头自然就是内厅了。和大厅、内厅平行的院子有两间,那两间院子一前一后,前面的自然是贺白书的竹沥院,靠后的便是卿玉玲的君兰苑,君兰苑再往后就是并列的两间院子,蓬莱轩便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和卿玉玲的君兰苑是交叉相对。
蓬莱轩西侧便是飞云阁和依山之榭,要说观景的话,贺永欢是最方便不过的了,不过她鲜少有心思去看那些景物。
卿玉玲到了飞云阁中,玉秀将备好的茶点端了上去。
立夏已过,天气开始燥热起来,飞云阁中石凳上的软垫早被拿走了,卿玉玲喝了几口茶便觉身子发热,卿玉玲站起身纵观依山之榭,只见潺潺流水顺着假山而下,凝神望去,顿时有远观瀑布之感。
卿玉玲想起近日听说的闲话,便觉心中十分畅快。
听说京中有关蒋杰的传闻难听,蒋杰病了三日,连早朝都未上;听说蒋媛里外不是人,找了好几个相好的夫人哭诉,最后被贺永忠禁了足;听说贺永欢和蒋媛吵了一架,贺永欢道了许多外人不知的密事,虽说难断蒋媛害家中小妾一事的真假,但蒋媛的名声到底是受损了,善妒的女人,要被人骂的!
卿玉玲还听说蒋永平被放出来了,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但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蒋杰到底是太偏袒自家人。
卿玉玲正出神想着近日的事,贺白书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飞云阁,玉秀见了贺白书正要行礼,却被贺白书抬手的动作给制止了,卿玉玲正扶着栏杆远眺,想着日后该如何好好打理这国公府,贺白书的手已经蒙上了她的眼睛。
卿玉玲摸上那双修长干净又冰凉的手指,轻声道出了他的名字:“白书,别闹。”
玉秀早已退下飞云阁,低着头候在假山旁。
贺白书从卿玉玲的身后搂着她的蛮腰,慵懒地靠在她的肩头,懒洋洋道:“玉玲,我十八生辰之日,你要给我备什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