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朝她撞过来,要不是……要不是她跑得快她那几个不孝顺的儿子兴许就见不着她了!
秦队长站着看老娘又唱又作,头疼地上前要将她扶起来,陈婆子不乐意,伸手推了推,让他一边儿去。
也不让人靠近,就在墙角边,绘声绘色说她有多命苦,遇着那野猪有多吓人。
没多大会儿,几乎大半个大槐村的人都来了,几个队上干部站得近些,这些干部都是男的,就妇联主任张秀花是女个同志,她上前劝说,“老婶子,您起来好好说话,咱们妇联就是给妇女同志做主的,有什么委屈您就说。”
有个年轻小伙子撇撇嘴,那是队上的记分员,他嘀咕说:“有什么委屈啊,就是遇上野猪了呗,这不是没事嘛!”
谁敢给陈秋花老同志委屈受?不是冲着她是队长娘,而是这老婆子难缠得很,有便宜占钻得比谁都快,没便宜占创造机会也要上,还是个得不得理都不饶人的主儿。
妇联主任张秀花嘴角抽了抽,不敢咋样,不能让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婶子坐地上哭,这是妇联的失职。
跟着张秀花又劝了几句,她是语重心长了,还说大娘您坐这儿哭,队长脸上也不好看啊。
陈秋花一瞪眼,“他有什么脸可说的?当干部的就是得为人民服务!”
“……”
这天儿没法聊下去了。
秦于礼和秦国东进门的时候,他们老娘已经和队里的几个干部谈好了条件,她是为了割猪草才让野猪追,差点死在野猪手里的,要是出个啥事,那就是因公殉职!是得给奖励的!
陈秋花一张嘴说得几个干部哑口无言,秦国树几次想开口打断老娘都被她推开了,陈秋花还说了,现在是解决公事,你秦国树不是我儿子,你是为人民服务的生产队干部,你就得听老百姓诉求!
秦国树:“……”
老婆子掰着手指数:“三斤玉米棒子,一斤地瓜干,一斤白面,对了,两斤红糖总少不了的?”
干部们:“……”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但是你不答应没办法,这事儿让陈婆子占住了理儿,你不答应她就不起来,坐那闹,说干部欺负老百姓。
快秋收了,再缺粮食这点东西咬咬牙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就是把那两斤红糖砍成一斤,双方达成友好协议,陈婆子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脸上有了笑容。
东西得到了,就变了个脸,那样子不像是被吓过的,见到最爱的三儿子进来,连忙冲他招手,中气十足:“三儿啊,快来快来,娘给你泡红糖水喝。”
社员们和干部们:“……”
秦国树木着一张脸挥散了凑热闹的社员们,他老娘还站在门口的墙角边上,他走过去要将老娘身上的竹筐解下来。
今天这事儿,别看他对老娘的无理取闹无奈,心里头还是有些后怕的,三四百斤的野猪,别说一个老太太了,就是两三个成年男子遇上了都够呛,能逃回来那是老天开了眼儿——侥幸!
秦国树对老娘说的话还是存了一分怀疑的,“妈,您今天真遇上野猪了?”照他妈的性子,为了坑队里一点好处装一装也不是没可能。
想是这么想,话也问出来了,还没等他妈回话,他伸过去的手顿住,低头看进竹筐里。
筐子里坐着个小小一团的孩子,白白嫩嫩的说不上来的好看,睁着一双清亮大眼睛怯生生带着几分好奇与他大眼瞪小眼。
秦国树傻眼了。
秦于礼上前推了他大哥一把,吊儿郎当的,“大哥你傻了?”
团子听见这声音眼睛一亮,她顾不得先前和奶奶说过的不可以钻出筐子的约定,小心翼翼从竹筐里探出一颗小脑袋,胖手扒在筐子边沿上,脑袋圆乎乎毛茸茸的,一头细软短发软哒哒趴在头顶上。
秦于礼:“……!!!”
继大哥之后,秦家老三秦于礼也傻了。
秦国东是个憨的,见此凑过去看,“……”
“娘耶,这是谁?哪家的娃子跑咱家竹篓子里来了!”
陈秋花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她终于舍得将竹篓卸下来,跟抱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看着筐筐里的小女娃娃眼睛柔得滴水,再抬头看向几个儿子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老大你不是说老娘骗你?老娘犯得着吗?被野猪追了半天,要不是这孩子突然从天而降,一头砸死了野猪,老娘今天还没准栽在那里了。”
一旁的秦老汉默默抽着烟,抬眼看向媳妇怀里的筐筐,只看得到一颗圆脑袋。
陈秋花眉飞色舞将今天在山上遇着的事说了一遍,大意是她上了山,外面这一片的野菜让村民们采了个干净,她胆子大往里面走,没想到碰上一头野猪。
被野猪追了个半死,还摔了一跤,眼看那野猪就要往她肚子上踩过来了,从天上降下个小福星,一团砸在那野猪身上,还真把野猪给砸晕了,死没死不知道,陈秋花当机立断拿着镰刀给补了几刀,那野猪就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孩子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救咱的!”陈秋花笃定道。
“以后她就是我亲孙女儿!亲的!你们谁也别想越过她!”
以前老太太咋说来着?在老三没生之前,她说大儿就是她的心头肉,是他们老秦家的长子!后来小三儿出生了,她说小三儿是她心肝,这心肝宝贝了二十年原以为三儿这位置稳了,谁知道说换就换?
老秦家三兄弟:“……”
秦国东是个憨厚老实的,老娘说啥就是啥,摸摸后脑勺把娘这句话记下来。
倒是秦于礼多看那孩子几眼,见她目不转睛眼巴巴盯着自己,还好奇伸手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腮帮子,团子刚见到爸爸,被捏着也不生气,还凑了过去,在他掌心蹭了蹭,蹭得秦于礼满手软乎。
秦于礼:“……”
秦国树是个正直老干部,对个奶娃娃没啥兴趣,这年头缺衣少食,不到年底没口肉吃的,听老娘说死了一头野猪,兴趣就上来了。
高兴问:“妈你把野猪藏哪儿了?我喊几个力气大的小年轻去把野猪扛下来,咱们分了明天队里还有肉吃!”
陈秋花不乐意,“这是我孙女砸死的野猪,凭啥给别人吃?你们三兄弟等天黑一点去扛下来,回头去镇上卖了钱,给咱小乖乖扯块新布做两身衣裳。”
秦国树道:“妈,这队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咱们大家的,是大槐生产队所有社员们的公共财产,平时采点野菜野果子就算了,这么大一只猪可不行。”
见老太太还要闹,秦国树使出杀手锏:“您老是大队长的娘,您要是带头干这事儿,回头让人发现了,上公社举报我,您儿子这大队长就当不成了,回头小三儿还能潇洒过日子?”
秦国树这么多年都麻木了,要是说他当不当干部,他老娘无所谓的眼皮都不带抬一下,说到最喜爱的儿子小三儿,她就听得进去。
秦于礼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倒没反驳,他自顾瞪着眼睛吓唬那小奶团子。
陈秋花把救命小恩人兼乖孙女从筐子里抱出来,不让儿子看,孙女一身软乎乎的,还带着奶香味儿,抱在怀里可舒服了。
她颠了颠怀里的肉团子,迟疑了下说:“那你得罩着老娘的小乖孙女儿,干不干?”
秦于礼:“……”
秦国树同情地看了眼三弟,道:“……只要不出格就行。”
老秦家大儿子秦国树结婚多年,有两个孩子可惜都是女娃,都在公社小学念书,要不是他是大队长,大小也是个干部,恐怕没那么容易送两个孩子去念书。
他媳妇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老二秦国东也有俩孩子,别看他憨,孩子挺能生的,是对双胞胎男娃,可把队里的人羡慕坏了。
至于老三,他生得晚,年纪和大哥二哥差了十来岁,算是爹娘的晚生子,也因此被陈秋花疼进了骨子里,眼里只看得见这长得好看嘴甜的幼子。
眼下天刚黑老秦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才接完孩子回家,大槐村靠山,是整个公社最边缘的位置,离公社小学远不说,那段路还不好走,每天只得大人下了工顺道去接孩子放学。
家里发生了什么两个儿媳妇一无所知,等到了家,家里没人,出去一问,有个瘸腿老大爷蹲在家门口,看向食堂的位置,眼带兴奋说:“你婆婆碰着野猪了,还把野猪杀了,现在队里的几个大小伙子把那头猪扛下来,正在食堂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