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131)

他何必和繁儿说这些?繁儿永远不会懂,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样也好,天下人将他视作君主,而他只想当一个人,一个可以任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的人。

他不是任文官随意摆弄的玩偶。

……

张公公是个阉人,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他发达以后家乡的子侄前来投靠,所以膝下并不荒凉。张家人接到圣旨,知道张公公已死,哭着赶到诏狱为他收尸。

翰林院的官员已经无罪释放,他们远远看着张家人抬走了血肉模糊的张公公,摇头叹息。

罗严谨下朝归家,刚好和哭天抹泪的张家人擦肩而过。

张家侄子双眼血红,拦在罗云瑾的坐骑跟前,狠狠地啐了一口:“畜生!”

缇骑勃然大怒,手中长刀出鞘,刀背狠狠地砸在张家侄子背上。张家侄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张家人大喊大叫鼓噪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司礼监罗云瑾当街杀人啊!罗云瑾丧尽天良,残害忠臣,当街杀人啊!”

文官们看到罗云瑾,早就怒发冲冠,一口牙齿咬得咯嘣响,听到这边喧嚷,更是怒不可遏,立刻一窝蜂冲了过来。京中老百姓仰慕文人的正直刚烈,平生最恨身为太监鹰爪走狗的锦衣卫,听见张家人哭嚎着喊出罗云瑾的名字,也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帮忙。妇人不敢上前,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头、菜篮子里的菜蔬、街边摊子上没卖完的炊饼,朝着马上的罗云瑾扔过去。

人仰马翻,鸡飞狗跳。鸡蛋、菜叶、汤水、石子满天乱飞。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缇骑不敢伤人,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拿刀鞘阻挡汹涌的人潮。骏马受惊,扬蹄嘶鸣,几名趁乱厮打缇骑的张家人被骏马掀翻,摔得头破血流。

张家人大声哭嚎:“杀人了!罗云瑾青天白日杀人了!”

缇骑暴跳如雷,身上衣衫被人扯烂,腰带被人扯断,头上纱帽也被人摘走了,手中长刀不敢挥出去,拳头也不敢对着老百姓招呼,只能抱着头躲闪。

罗云瑾骑在马背上,扫一眼不远处站在街角看热闹的文官,夹一夹马腹,拨马转身。

缇骑呆了一呆,忙鞭马跟着掉头。

张家人追了几步,跌足大骂:“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贼!”

缇骑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跟着罗云瑾拐进小巷子里,催马快走几步,对着罗云瑾一抱拳,怒道:“统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回去教训他们一顿!”

罗云瑾扫他一眼。

缇骑被他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立刻偃旗息鼓,耷拉着肩膀回到队列里。

另一名缇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平时拿着驾帖到处拿人,内阁大臣见到咱们也吓得尿裤子,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那些人恨不能撕了我们、啃我们的骨头、生吞我们的肉,这点场面你就受不了?你也太毛躁了!你记住,我们统领从不和不相干的人置气。我们干的就是不招人待见的事,生前死后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别太把这些身外物当回事。”

缇骑面红耳赤,低着头不说话。

……

张公公赐葬白云寺,丧礼办得很隆重。

京师百姓听说他是为劝谏嘉平帝而死,自发赶到白云寺为他送葬。朝中官员不满钱兴跋扈,失望于嘉平帝对钱兴和郑氏族人的袒护,也相约成群前去祭拜。

白云寺脚下十里山路,一片缟素,哀者如云。

罗云瑾奉旨代嘉平帝为张公公送葬,一身斑斓礼服,站在披麻戴孝的张家人中间,高挑挺拔,不动如松。

在场诸人每一个都在心里暗暗痛骂他,张家人更是怒目圆瞪,恨不能当场将他碎尸万段,他从头到尾神情自若、举止从容,脸上毫无羞惭愧疚之色。

钱兴也让干儿子在道旁设了路祭。

干儿子回到家中,将丧礼上罗云瑾一个人冷对全场官员的场面描述给他听。

钱兴原先只是当笑话听,后来倏然收起玩笑之色,神情越来越沉重,沉默半晌,喃喃地道:“此子心性如此坚定……只怕……”

只怕他也会命丧罗云瑾之手。

……

罗云瑾从白云寺出来,立马脱掉身上的礼服,换了身青暗花云鹤窄袖骑装,骑马下山。

山道上洒满纸钱和孝布,马蹄踏过,溅起漫天扬尘。

一人一骑等在山道前,看到罗云瑾,微微一笑:“罗统领,千岁爷有请。”

罗云瑾挽住缰绳,点点头。

……

朱瑄没有让东宫的人为张公公设路祭。

张公公的丧礼太过盛大,送葬的队伍人山人海,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从各地陆续赶来,所有人都一身缟素,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盛况,锦衣卫一定会报告给嘉平帝。嘉平帝固然觉得愧对张公公,希望张公公风光大葬……但是送葬的人实在太多了,嘉平帝的愧疚很快就会转化为愤怒和猜疑。

朱瑄在药王庙后院和大和尚下棋,手边一盏茶汤晶莹的松萝茶。

罗云瑾没有带缇骑,一个人踏进院子。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大和尚笑了笑,手中琉璃棋子放回棋笥中,起身出去。

朱瑄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第80章 承诺

罗云瑾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味。

院中没有护卫、内官侍立,朱瑄身着一件墨绿暗纹绿麒麟孔雀锦袍,戴大帽,系带严整地打了结扣垂在颌下,正坐在石桌旁吃茶,桌旁一只红泥小火炉,火苗随风轻轻摇曳,炉子上煨了一壶滚沸的茶水,茶水微沸,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罗云瑾走过去。

朱瑄低着头,帽檐底下露出半边苍白的侧脸,抬手示意他坐下:“大和尚出去了,就劳罗统领把这盘棋走完罢。”

罗云瑾依言坐下,凤眸扫一眼棋盘,手指从棋笥里拈出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朱瑄望着棋盘,笑了笑:“是你教会她下棋的……她总说你聪明,琴棋书画样样都出众,果然如此。”

大和尚绞尽脑汁思索一刻钟也想不到破解之法,罗云瑾只匆匆看一眼就看清整个棋局,这一粒落子恰好解了黑子的困境,盘活了整盘棋。

罗云瑾垂眸,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朱瑄递了杯茶给他。

罗云瑾接过茶盏,碗中茶汤微微泛绿,色泽如玉,这是今年初春的松萝茶,香气逼人,茶味比其他季节的要浓厚。

他在御茶房待过,光看茶汤的颜色和茶叶舒展的姿态就认得出茶盏里盛的是什么茶。

……

那时候金兰也在御茶房,不过不是学认茶,只是做一些粗使活计。

罗云瑾生得漂亮,各监掌事太监都对他高看一眼,认为他前途无量,御茶房的主事直接让他学泡茶。他读书习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茶经之类的书可以倒背如流,偏偏不懂怎么辨别茶叶、怎么煎煮茶汤。一开始他经常受罚,掌事太监生气的时候,直接将滚沸的茶汤往他脸上泼,他闻不到茶汤的香气,只记得那一盏盏沸水灼烧皮肤的痛苦和茶水凉了之后齿间茶叶的苦涩滋味。

金兰懂茶叶,她鼻子灵,舌头更灵,喝一口茶水就知道是什么茶叶、什么季节的、煎煮的火候是什么。但是她不能出头,她要继续待在朱瑄身边照顾他。

“我教你呀,云瑾哥!我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茶叶……”

后来每次罗云瑾去掌事太监那里回话,金兰就一脸紧张地跟在他身边,故意拿了笤帚整理架子、帮着烧炉子烧热水、给掌事太监捏肩膀,拖拖拉拉赖在屋子里,一边探头探脑嗅茶杯里的茶水,一边偷偷给他使眼色,教他辨认茶叶。

罗云瑾不想理会金兰,他觉得金兰脑子有病。

但是金兰从来没有出错。掌事太监故意拿一些陈年的茶叶泡茶,混在当年新摘的茶叶当中煎煮,然后骗所有学辨茶的小宦官让他们辨认,只有金兰一个人能尝得出来。她告诉罗云瑾,于是那天只有罗云瑾一个人没有挨罚。

他不想欠金兰的,问她想要什么回报。

她什么都不要,笑着说:“只要能帮上云瑾哥就好。”

罗云瑾不相信,试探了好几次,她果然什么都不要。既不要求他帮皇太子朱瑄做什么,也不要求他对她友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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